“他也许不需要你,可是师父我绝对需要你救一救。”桑怀轻哼道。
清绫被师父语带责备的话刺伤,“师父,清绫不想下山。”住过春藤堡之后,她突然很想家,很想师父,所以她就不顾师父的命令回到青海的老家。
“可是你每晚都作恶梦,山下有了让你牵挂的事了。”桑怀凝望清绫,菲常明白。
他就是不要让年轻的清绫跟着他这个垂死的老人孤老在青海,什么都不知道的度过一辈子,所以他才会狠心的逼她下山。有人让她牵挂是好事,他高兴都来不及,更不可能把她留下来。
清绫没有否认,只是脸上有淡淡的哀愁,“清绫不想去。”她不要去。
桑怀放柔声音,“宁愿每天晚上都作恶梦?”
清绫点头,她紧紧的抱住棉被,委屈加倔强混合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桑怀点头,由着清绫去,他这个笨徒弟,不吃点苦头是学不乖的。“我去弄一些安眠的药草给你,喝完再睡。”
清绫点头,看着师父的背影离开,她躺在床上将自己缩成一团,红眼眶有了薄薄一层水气,泪水却不肯滑下。
她下走了决心,绝不会再下山,她跟那个“不认识的”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管他会不会被人杀死,那不关她的事!
***
“还不休息?”高藏艺对着白木楼亮了三个晚上不熄的灯火问。
厉戒宜没说话。
“你已经三天没睡了。”高藏艺再说。
“嗯。”厉戒宜可有可无的应声。
“大师兄!”高藏艺急着想跳脚,却被厉戒宜冷漠的态度浇上一大盆冷水,冻得他直打哆嗦。
“有事吗?”厉戒宜头没有抬的问。
“没事,一点事也没有,我回房睡觉去,再也不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放弃了,随便大师兄要怎么做,都没有他的事,说服大师兄这种事不是他干得来的。
等到高藏艺离开,厉戒宜才放下看了一整夜也看不到三页的帐本,这样的速度他能睡吗?又怎么睡得着?
厉戒宜走到白木楼的回廊,他双手往后交握,看着皎洁的月亮和几朵缠绕在月亮旁的绮丽云彩。
他结实壮硕的身躯,遮住了一部分的月光。
他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千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真的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吗?即使是他自己让她走出他的生命。
他一双冷淡却又不失坚实的幽沉双眼有了轻微的变化,一声轻微的脚步声打扰了他。
“琪洁,白木楼不是你可以常来的地方?”
方琪洁勾起笑,柔弱无依的走近厉戒宜,她也学着他看着有如大海般的天空,却没有任何感觉,想不透为什么他那么喜欢抬头看着天空。
“有事吗?”厉戒宜冷冷的问。
方琪洁对厉戒宜的问话回以一笑,“一定要有事才能来找你?”
厉戒宜冷淡依旧,他给予她最大的宽容,并不表示他可以接受她违反春藤堡的规定。
“回房去。”
方琪洁回望他一眼,“你很无情。”
厉戒宜只是不说话的继续看着月亮。
方琪洁垂着头的眼闪过复杂而后悄悄的离去,厉戒宜一身冷淡的距离让方琪洁即使近在她身边也靠近不得。
其实是方琪洁说了不该说的说,厉戒宜的严苛无情是被现实环境逼出来的。
他还未到十五岁时,父亲骤逝让他没得选择,挑起春藤堡根基未稳的一切。
他不想吃人,但想站上来的竞争者会吃掉他,大自然的生态在人的世界中一样,让他也不得不学会残酷。
薛清绫闲散的生活态度不适合在春藤堡这个需要细心观察的地方,在这里随时要注意人心的变化。
他们爱上的都只是痛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忍得了一时,不代表忍得了一辈子,他这样的决定并没有错。
可是厉戒宜啊厉戒宜,你到底在奢望什么?为什么还在奢求她会为了你而回来?
厉戒宜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一张冷雪寒霜的脸上有了融化的迹象,整个人帅得想让人吻上去。
未来的日子照样过,掀起波涛的人已经不在,那么就让心平静下来。
他下定决心了。
***
“嗯!……啊!啊!”清绫梦魇依旧,她的一双大眼又黑了一圈。
“薛清绫!”桑怀再度忍受不了的冲进来怒吼。
“师父。”清绫起身满腹委屈,眼泪终于自决堤的心房里冲出眼眶掉落下来。
为什么她的黑眼圈没有办法消下去,不是都没事了吗?杀手没了,她回家了,安眠的药也吃了,为什么她还是没办法回复正常?
她想变回原来的样子。
桑怀指着下山的方向,“去把自己心中牵挂的事解决掉。”
“师父!”她不想去,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去。
“清绫啊!不是师父爱唠叨,你这样吃不好、睡不好,恶梦连连,干脆下山去把麻烦解决掉,不是更好吗?”桑怀激动的比手划脚。
“不去。”清绫的牛脾气冒了出来。
桑怀摇头,她不能不去,她不去,他就要被她半夜的惊叫声吓得失魂,提早进棺材去。
“下山去吧!变了的东西,你再怎么想弄回原样也没办法,你只能接受或再创造一个新的。”八十八岁高龄的老人讲出来的话发人省思,但就是有人驽钝到听不懂。
“不要。”清绫又用棉被将自己埋起来。
“你说不要就不要?”桑怀哼道。
“为什么不能照我想要的那个样子?”清绫大力的掀开让她气闷的被窝,不得不承认还是“不认识的”家的棉被比较舒服。
为什么她就是忘不掉?绝对不是那窝棉被让她眷恋,但为什么她就是忘不掉?
“傻孩子!呆孩子!笨孩子!蠢小孩!”桑怀怒骂。
“师父,您老人家第一次骂我笨。”清绫惊愕,师父虽然从没有夸赞过她,但也从没有骂过她。
“谁教你做笨事。”桑怀怒瞪她。
清绫垂着头,自己默认。她明知道问题在哪里,却一直拖着不肯去解决,不是笨蛋是什么?
“去不去?”
“去。”为了证明她没有做笨事。
桑怀满意的点点头。
***
方琪洁端着人参汤再一次走进白木楼。
厉戒宜终于无法忍受,看着方琪洁一次次无视他不要被打扰的命令。
方琪洁放下人参汤后,厉戒宜不悦的表情比以往更甚,“再有一次,我会杀了胆敢放你进来的人,听懂了没!”
方琪洁抿着嘴,“戒宜!”
“出去。”厉戒宜对方琪洁的容忍程度只到这里。
“我知道了,记得把人参汤喝掉。”她细心的叮嘱着。
厉戒宜没有答话。等到方琪洁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放下一点都不能吸引他的书。
一股熟悉的药草香又萦绕在他的鼻息间,白木楼的走廊又有了轻微的声响。“什么事?”他冷声道。
高藏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下面的人说有人动过柴房和厨房。”
厉戒宜的眼闪动着冷冷的光芒,“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他不知道还有人敢惹春藤堡。
高藏艺慢条斯理的说:“应该是……她。”说完这句话,他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
厉戒宜恍然大悟的说:“她回来做什么?”
“不知道。”可是高藏艺很高兴薛清绫又自己跑回来,不管她为什么回来,她就是回来了,师兄这次注定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