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遇上发大水,耽搁了些时间。我不在府里的这阵子,娘……有再为难你吗?”自大哥过世之后,母亲便把丧子之痛全都怪罪到她身上,怪她福薄,才会无法为大哥冲喜,每回见了她,便没有好脸色。
娘甚至还要求她,每日要跪在大哥牌位前,为大哥诵念一部地藏经,以及抄写五十遍的心经。诵完一部地藏经,起码要花上一、两个时辰,娘还要她为大哥念足整整三年,她却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花掬梦唇角绽笑,摇了摇头。
“娘没有为难我。”她自始至终,都不曾向他抱怨过婆婆对她的刁难。为司徒骏诵经与抄经,是她心甘情愿答应的,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自个还能为英年早逝的丈夫尽些什么心意。
经过半年多官场的历练,司徒驰虽然才年仅十九,稳重的性子却是益发深沉内敛,眼神也磨得更加峻锐。
心知她是不想多生是非,他也不再提母亲的事,看了一眼她绾起的发髻,他从袖袍里取出一只锦盒,拿出里面的一支珠钗,递给她。
“我在半路上偶然看到的,觉得挺适合你,所以便买下来了。”他吩咐一旁的侍婢,“小静,帮少夫人簪起来,看合不合适。”
“是。”小静连忙走过去,先取下花掬梦发髻上的那支发钗,再拿起那支镶著一颗明珠、制作得十分精巧的钗子,替她簪上。小静偏头看了看,赞道:“真美,很适合少夫人呢。”
司徒驰目不转睛的盯著花掬梦,徐徐颔首。“嗯,确实是挺好看的。”他低啜著茶,掩饰眸里那份过于热切的视线。
她簪起来的模样,果然跟他想像的一样清雅脱俗。他左手探进衣袖准备取出另一只镯子,便听她开口婉谢。
“小叔,这支珠钗我就收下,下次别再送这些首饰了,我很少出门,用不上。”
缩回了想取出镯子的手,他解释道:“我是刚巧看到这珠钗,所以才买下,不是刻意去买的。对了,后天我要跟父王参加皇室举行的夏狩,会有几日不在府里,你自个多留神点,有什么事便找温管事商量。”
“嗯。”才回来,这么快又要再离开啊,她的眸光忍不住瞅著他,想多看他几眼。
她对周遭事物一向不太在乎,唯有眼前这个人,常常在不经意间牵动她心念的起伏,她犹不明了这是什么样的心思,不怎么在意的任由它去蔓生滋衍。
直到后来醒悟之时,已是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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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幡高悬,素衣缟服,人人面露哀戚。
送葬的队伍回来之后,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接连历经丧子、丧夫之恸的霄王妃,凄厉的指责著儿媳——
“都是你这个祸星,你害死了骏儿还不够,还要害死王爷!我们霄王府究竟是哪里欠你,你要这么对咱们……”
失去理智的霄王妃对著花掬梦拳打脚踢,扯乱了她的头发,将她打倒在地,一双莲足死命的猛踹著她,发泄满腔的悲愤。
花掬梦双手紧紧抱著头,忍著痛,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咬著牙挨著婆婆的打骂。
王爷在参加夏狩时误中陷阱身亡,让甫丧子不久的婆婆,又惨遭丧夫,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只能静静的任由她发泄。
她心头也有些茫然了,真是因为自己,王爷才会死吗?
“王妃、王妃,您住手啊,别这样,您会把少夫人给打死!”一旁的小静惊慌无措的想劝阻霄王妃。
“我就是要打死这个祸星,不打死她,说不定她接下来还要再害死驰儿。”霄王妃发狠的踹打著地上那缩成一团的人,毫不手软,眼神里充满了憎恨,仿佛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接获下人通报,司徒驰匆匆赶至,一进来便看见母亲对花掬梦逞凶施暴,他沉嗓怒吼,“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接著急忙拉住母亲,震怒的朝一旁手足无措的下人吼道:“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扶少夫人起来。”
“是。”小静连忙扶起花掬梦,躲霄王妃躲得远远的。
看见她露出衣外的脸和手,布满瘀青红肿,他心里一痛,再怒声吩咐,“还不快去请大夫过来!”
“是。”另一名侍婢匆匆出去。
“驰儿,你不要拦著我,我若不打死她,她接下来会害死你!”霄王妃一脸凄厉的想挣脱儿子的手。
“娘,您在胡说什么?父王是死于意外,跟嫂嫂一点关系都没有,您不要动不动就把气出在她身上!”
被儿子牢牢抓著,动弹不得,霄王妃尖锐的嗓子惊怒的说道:“好,你不让我打死她,我就要休了她,把她赶出咱们霄王府,这样一来她这个祸星就再也害不到你了!来人,把这个祸星给我撵出去!”
“娘,你冷静一点,我先送你回屋里歇息。”司徒驰紧紧抓著母亲,不让她再去伤害花掬梦,拖著她往外走时,还不忘回头交代,“大夫待会过来,先让他看看少夫人的伤,再请他到王妃的寝房来。”
娘此刻情绪这么激动,恐怕得让大夫开些宁神定气的药,才能令她平静下来。
霄王妃离开后,花掬梦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坐在床沿,不言不语。
“少夫人,您吓坏了吧,王妃适才真的好恐怖,她怎么能这样呢?王爷又不是你杀死的,却全推到你头上。”小静替她重新梳理头发,为她抱屈。
半晌,她才幽幽长叹。
“不找个人怪罪,她心里的愁苦没处可发呀。”公公正值壮年,就这样死了,委实太突然了,也难怪婆婆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如此失控。
“可也不能发泄在少夫人身上呀,那样太没道理了。”
“我是她媳妇,她不找我还能找谁。”自古以来,女人总是只为难女人哪。
写出《女则》、《女诫》,这些要求女人遵从三从四德的便是女人,她们自个矮化了自个,还要约束其他的女人,要女人们只能依附在男子之下,成为他们的附属之物,所以她一点也不奇怪婆婆会这样对自己。
见她脸上、颈上、手臂上,处处都是显而易见的瘀伤殴痕,小静忍不住为她心疼。
“可少夫人,您被打得浑身都是伤哪,王妃下手也未免太重了,她方才似乎真的想活活打死您呐。”
“这些都只是外伤,过几日便会好了。”花掬梦不怎么在意,只期望这一切能尽快平息下来,再恢复以往平静的生活。
但只怕没这么容易,霄王府的主子遽逝,府内必然会有一段时日乱成一团,其他的不说了,单是婆婆的心情,恐怕就不是三、两个月内能平复下来的。
想再过回往日那种闲静悠宁的日子,怕是要再等好一阵子了。
或者,婆婆真会给她一纸休书,将她休离
若事情真演变到如此的话,她要上哪儿去好呢?
娘家的双亲几年前俱已亡故,大哥大嫂恐怕不会乐意接她回去。
当时霄王府急著来提亲,大嫂可是笑呵呵的收下聘礼,明知司徒骏重病在床,娶她只为了去替他冲喜,还是一口便答应这桩婚事,压根不曾替她想过将来的事。
她没怨他们的意思,因为自爹过世后,家道中落,大哥一直考不上科考,未曾谋得官职在身,只靠著一些田地收租过活,日子十分吃紧。
这时霄王府竟肯依照当年与爹的约定,前来迎娶她,大哥高兴都来不及,哪还顾虑得到其他,霄王府下的那些聘金足够他们过上一阵子的好日子了,若能省吃节用,日后的生活应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