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她哭音浓重的轻喊半昏迷的亲人。
“大妈!”殷睿骐想阻止她说话。“即使偏了点,但是子弹打中了要害,而且弹头卡在里面,必须赶快开刀取出。”平素缺乏表情的脸也显露出几丝忧心。
“麟儿……”大妈握了握右掌心中的小手,那只她应该握著一辈子的手。“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为了我……咳咳……做了些什么……咳……”
小妈的手紧握著那只渐渐发凉的手,努力的想将那只手搓热。“不!我不想听这个!你只要答应我,你会在我身边陪我过一辈子!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殷正驎哭喊。
“我的记忆……很久之前就恢复了……咳……”随著身体的震动,稍缓的血染红了胸前扎紧的雪白绷带。
殷正驎泪流满面的嘶喊:“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们约好一辈子不分开,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我们不分开……”
她断断续续的交代著事情,“孩子们只差一步……殷家还需要你……咳咳……咳……我现在还给你……你的……”
殷睿麟双眼不由得瞪大了起来。大妈要还给小妈什么?
瞧著大妈的双手都被小妈抢了握紧,她的脑袋里塞满各种猜测,整个心思乱烘烘的,一时之间只能发怔的看著眼前那一幕。她空荡的双手像是有什么在其中流动,又像是什么都掌握不住……
一只温暖的大掌填进她手里的空洞。她抬起头来,望见那张熟悉又令她想掉泪的脸庞。
瞅著她六神无主的模样,他低声道:“有我在。”粗糙长茧的大掌握紧那只白嫩小手。“别怕。”
感受到他的支持,她勉力整了整精神。对,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小妈的眼泪愈掉愈急、愈掉愈凶,神情激动的道:“我不管!没有你在的殷家我不要!你如果敢扔下我,我就毁了整个殷家给你看!我会把殷家给拆成片片!想阻止我毁了你一生的心血,你就活著!你要活著啊!”
“麟儿……”
殷正驎紧握著她有些失温的右手,不停地摩擦著脸颊。“你知道我敢的,我一向是最心狠手辣的那个人,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首先我要二叔全家人陪葬,我管他什么名声,我会让他们每个人都死无全尸!接著我要毁了整个集团!都是殷家害我们分离、都是殷家害你受伤,那些钱只会带给我们伤害,我留著做什么!”恐惧失去她的语气里挟带著强烈的愤恨。
“小妈……。”殷睿麟更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位毫不犹豫说出要赶尽杀绝的人,是平日总是带著温柔笑容、连只蟑螂蚂蚁也不敢打死的善良小妈?
第六章
站在加护病房外的殷正驎,表情肃穆地看著躺在病床中央的那张病白容颜。
幸好殷睿骐急救得当,大妈才没有因为大量失血而引起休克。只要度过这三天的危险期,她就会没事了。
“小妈,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殷睿麟站在她的身后低声说道。
“小麟,还记得我敦过你的殷家家训吗?”轻轻渺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而她的表情冰冷得有如陌生人一般。
“我记得。您说过做事要快狠准,其中以狠最为重要。要心狠手辣不留余地,有时候机会只存在于一瞬间,只要一犹豫就永远错失了。”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例子吗?”
“您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如果有一天阻碍自己的路的就是自己本身,也要够胆识对自己狠下心,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跟魄力。而您,则舍弃了属于自己的荣耀。”至于舍弃的过程,小妈只对年幼的她简单几句话带过,当时她没有听得很懂,但是……她现在似乎有些懂了。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父亲成天忙于工作,每天陪伴我的只是许许多多的训练课程,我与他之间陌生到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对我来说,我唯一感谢他的事情,就是在我十岁那年,他按照殷家往例,带著一个小女孩回来。而那位小女孩成为我生活唯一的重心,也是我唯一的亲人。”细细轻轻的声音,低得像似自言自语,却清楚地叙说一段悄悄翻覆殷家天地的历史往事。“十九岁那年,一场严重车祸,我受到重伤,只有轻伤的她失去记忆。我父亲是一个严厉的人,然而在我的心中,父亲跟整个殷家,绝对没有那女孩一半重要。于是我舍弃了我的名字、舍弃了我的继承权、舍弃了富可敌国的家产。只要她平安无事、只要她不被驱离我身边、只要她能够继续对我笑著,什么事情我都做得出来。”
家财万贯又如伺?
殷,这个姓氏对她的重要性,并非到不可舍弃。
隔了这么多年,终于听到了完整的故事,殷睿麟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想制止体内的颤抖。然而,她整个身躯仍微微发颤著。
一道温暖气息自背后传来。殷睿麟缓缓地吐气。是呀,她不是一个人,即使没有大妈跟小妈,她还有一个亲人,一个也是自小陪伴她长大的亲人。
一双强壮手臂环过她的腰身,她终于不强撑著自己面对这些变故,将身子软偎在他怀里。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她们三人果然都是殷家人,在面对同样的选择时,她们三人都做出同样的决定。
没关系……这样就足够了……如果,她不是她们的血缘亲人,也没关系……至少,二十多年来,她们养她爱她教她,她们二人是她一辈子的母亲,即使没有血缘也没关系……
喉头梗著一个硬涩块垒的殷睿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问她的母亲……她是怎么来的?她真的是殷家的孩子吗?
“小麟小睿,今天这些话是秘密,是一个不允许被外人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在没有我的同意之前,不能走漏风声。昨天待在花园里的佣人交给你们处理干净。”小妈淡淡地道。
“是……”
“交给我吧。”殷睿骐看了充满倦意的小麟一眼。“我会解决的。”
“明天我会进公司。有人提起此事,对外一律宣称只是轻微擦伤,没什么大碍,是医生大惊小怪。而……有事的人不是殷董事长,殷董事长只有轻微皮肉伤,受伤的人是她的妹妹。”
“是。”他们一一人点头。
“还有,二叔那边你们不要动手。我,自己解决。”
小妈淡淡的声音、淡淡的语调,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几句话,决定了几件重要大事,也决定了某些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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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后,殷青屿病逝T大医院,享年八十六岁。
同样位于T大医院,某间VIP病房里,有人正泪如雨下。
“麟儿,你好凶,凶得像个母夜叉,都破坏你那千金小姐的高贵气质了。”躺在床上的病人,勉力拉开一抹虚弱微笑。
“不凶你怎么会留著!只要你留下来陪我,我愿意每天都笑得像尊弥勒佛给你看。”小妈,应该被称作殷正麟的她,嘴角泛著笑花,眼角却不停地落下泪花。
“这次你不能再把公事推给我了,换我休息。我工作三十多年,总该轮到我放长假了。”殷正驎抬起手,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别哭了。我为你作牛作马三十几年,一点也没辜负名字里的‘驎’字,果然是一只有著劳碌命的千里马。现在让我休息一下,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