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瞬间,舒柏昀明白,不祥的预感并非来自巫心宁的手术,而是她忘了看晨间的电视新闻,否则她就会知道清晨在押送犯人进看守所的路途中,林傲军竟然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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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早上,岑子黎濒临失控边缘。
全是因为许多微小的琐事不顺遂地接连发生。首先是宿醉。岑子黎早晨起床后头痛欲裂,接着他发现手机被那只叫费加洛的黄金猎犬咬坏了,另外一只叫茱蒂的黄金猎犬则被地上碎裂的酒瓶割伤脚,一大早就流血不止。
昨夜是岑子黎结婚前的单身派对,简昕在五星级饭店替他举行的,照例请了脱衣舞娘从蛋糕盒中跳出来,有人表演魔术,男男女女喝得醺醉,除了酒还是酒。
派对举行到一半,岑子黎无聊地逃回自己的别墅,而独自饮酒对他来说非常危险,他一喝醉立刻陷入无法自拔的回忆中。等到他早上酒醒之后,才发现休息室被他用撞球杆砸得面目全非,连水晶灯都掉到地上,而狗也在意外中受伤。
早晨,头痛欲裂地醒来,他对着镜子刮胡子,却把脸刮出一道伤,而他即将在黄昏和易洛施举行婚礼,却已经开始有嫌恶婚姻的感觉。
他嫌恶地凝视镜子里自己那张脸。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变得愈来愈像冷酷无情的爷爷。可怜的是,尽管再怎么冰冷无情,他双眼的深邃处还是隐藏不了那种狼狈的寂寞。可恨的是,舒柏昀不能在说爱他之后随即转身离开,那像魔咒,留他独自一个人漫无止境、疯狂地想念她。
她不能和所有的人一起劝他要放开,却持续不断钻进他的脑海,让他失去控制,惹他每个夜晚反复去梦……
黑白光影中,她心碎,而他寂寞。他独坐在青春烂漫的餐厅里,不能去寻找她。
梦见她是那么容易,但要在现实中看见她却变成一种奢侈。
他的心滞留在那一夜夏末炽烈的狂爱,拒绝离去。她怎么能残忍地说爱他,留他一个人独自徘徊在没有出口的回忆场景?他要怎么去结婚,去娶另一个女人?
岑子黎小时候的褓母黄嫂站在浴室门外,出声说:「兽医打电话来,茱蒂脚伤已经包扎好了,问要不要在诊所多留一天?」
「不要。婚礼结束,我会去接牠回来。」
「你会把新娘带来吗?」黄嫂期待地问,说要结婚,可到现在她连易洛施本人都没见过。
「不会。她想住市区。」
「那你呢?」黄嫂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要接狗回家就表示他要住这里,怎么才结婚两人就分居?
岑子黎头痛欲裂地看了黄嫂一眼,一副不希望她追问下去的表情。
黄嫂提醒他要吃早餐,识相地离开,看得出来他心情恶劣。
然后,在开往即将举行婚礼饭店的路途中,周六市区道路塞得一塌糊涂,车速慢如步行,惹得岑子黎不耐烦到极点,偏偏他没有听电台新闻的习惯,否则他就会听到今早林傲军在押送的路上脱逃,目前正和警方对峙、持枪挟持人质的社会新闻。
林傲军给警方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内岑子黎不出现,他就要开枪射杀所有挟持的人质,当然他会先从唱片行的男店员下手,他觉得男店员最碍眼,另外两个女高中生可以猜拳决定谁先,每隔半小时,他就要把她们的尸体轮流丢出店外;至于舒柏昀,照例要把她留在最后,她才是今天的大餐。岑子黎可以不来,最好是刚好赶来收尸。
岑子黎常用的手机被狗咬坏,因而无法通讯,备用的那支手机则放在办公室里,警方的电话是先找上他公司负责保全的雷健,雷健火速联络其他人想办法要找到他,等岑子黎开车到饭店,刚进电梯,就立刻遇见着急而来的女秘书罗涵,才得知这项消息。
时间早已超过一个小时,正午秋季的阳光放肆地洒在四周街道所有细微的角落,马路上的车辆堵塞得很厉害,开车根本到不了,岑子黎穿着亚曼尼西装得跑过两个不同的街区,脚下每一步都加深了他内心的不安。
等岑子黎到达现场,雷健正在和警方商讨对策,看着汗流浃背的岑子黎,猛摇头。
「你来得太晚了,刚才听说已有人质受伤。」雷健说。
确定的讯息是其中一名女高中生要求上厕所被拒,林傲军因为她的轻举妄动而开枪打伤她的大腿,而舒柏昀则是因要求帮她止血而被他的枪托打伤鼻梁,鼻血直流。
「反正都要死的,还需要止血吗?!」
林傲军咆哮,已经完全不耐烦起来,焦躁地在唱片行踱步,警方不断和他交涉,他一下要求车辆上高速公路,一下要求警方退出街区,一下要直升机,一下又要岑子黎非来交换人质不可。
简直到了语无伦次的程度,可见林傲军内心自知逃不了,却复杂恐慌且复仇心旺盛。雷健推断岑子黎进去更危险,他很可能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他身上。
讨论许久,警方决定从唱片行后门攻坚,林傲军一个人面对四个人质,有利警方的突围。但缺点是难保所有人质的安全。
岑子黎不顾危险,主动要求进去。最后结论,以岑子黎交换男店员,趁机转移林傲军的注意力,而警方则是从后门攻坚。情势急迫,不容片刻犹疑。正当岑子黎举起双手走向唱片行准备交换男店员,林傲军忽然反悔了。
当男店员走向警方,林傲军从背后开枪射杀他,他在店门外不远处倒下,然后林傲军又把枪口转向岑子黎,猛开了好几枪,第一声枪响起时,警方已经先将岑子黎按倒在地。
交易破裂。林傲军突然改变心意拒绝岑子黎进来,他要把店内三个女人杀光之后再自杀。
救护车的声音响彻云霄,秋季的天气晴得不可思议。静寂的面包树街口弥漫一股肃杀的气味,透过店窗看出去,舒柏昀看到岑子黎和警察退回去了,男店员躺在地上,随即被医护人员搬上担架,地上一摊血渍,无形中彷佛荒漠的秃鹰已准备往下飞扑,透露凶多吉少的预兆。
到此,林傲军已拒绝再和警方交涉,他躁郁的眼神显得更加亢奋,舒柏昀猜测,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让岑子黎进来,他已经走到末路了,拉三个女人和他一起陪葬,比起要对付一个比他力量还大的岑子黎容易多了。
舒柏昀曾去美术馆看过雅典娜的雕像,青铜甲冑、火炯蓝睛护卫着城池的雅典娜,是她心目中的女神。而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勇敢,然而事到临头,当林傲军对着她说:
「一切都是妳的错,都是妳不听我的话,乱交男朋友。妳要知道我会怎么处罚妳,但我也把妳留在最后。」
然后,他粗鲁地拉起其中一个没有受伤的年轻女生,她们三个双手都被胶带反绑,根本无法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粗暴地拉着那个女生,将她拖到另一边的走道上。
舒柏昀永远无法忘记女生眼底的恐惧,这一刻,她内心猛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狠劲,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后的冲动,她用放CD的铁柜边缘磨损脚上的绳子,只能把绳索弄松,却无法完全挣脱,她跳着冲到柜台找到胶台的利刃先割断手上的胶带,再割断脚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