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台上正在拍卖〈在公园的女人〉,价钱停留在三百五十万就上不去了。即将落槌之际,舒柏昀冲动地举起手表示愿意接受三百八十万的价格,廉介讶异地瞪着她。
「柏昀,这太夸张了吧?」
岑子黎愿意出四百万,舒柏昀不顾廉介的警告,硬是喊价四百五十万;岑子黎这边加码到五百万,照理应不会有人再跟他竞争才对,因为价钱已高出市价太多,然而舒柏昀终究是豁出去了,她就是不想把钟爱的那幅画让给冷血的岑子黎,她不认为他会欣赏画里的真意。
价钱标到如此高昂的地步,连岑子黎都好奇起来,顺着众人的视线,岑子黎发现和他竞标的人竟然是舒柏昀,他微挑着眉,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他作对,接着他明白了,原来她根本搞不清楚整个状况。
「五百七十七万,一次。」
台上主导拍卖者的眼睛看向岑子黎和罗涵这方,似询问他们是否有意加价抢标,罗涵遵照岑子黎事前交代,不管价格多少都要买下梧清秋的画作,她正要举手,却被岑子黎阻止下来。
罗涵疑惑地望着岑子黎,只听见他冷冷说:「让给她。」
「五百七十七万,三次。」落槌确定,买家是舒柏昀,众人掌声四起,纷纷以欣羡的眼光投向她。
刚才竞标的过程令舒柏昀热血沸腾,有一种非到手不可的愤慨。现在听到五百七十七万的数字,她才开始有实际的感觉,猛然感到五雷轰顶。
不仅廉介以惊讶的眼神瞪着舒柏昀,就连刚回到座位的安德烈也震惊地瞪着她。
「不会吧,小姐,不是○七七,是五七七万耶。」安德烈无法置信地叫道。
医生的收入虽比一般上班族高出许多,但舒柏昀才工作一年就花了五百七十七万买下一幅油画,这也超出她的能力太多了吧。
「到底她是受到什么刺激?不是说好来参观的吗?怎么竞标起来?」安德烈问廉介。
廉介不理解地耸肩,刚才竞标的过程,舒柏昀整个人宛如中了魔邪,完全不听他的阻止。
「我严重怀疑她被富商包养。」廉介开玩笑的说。
接着,他们男人一人一句取笑舒柏昀,后者宛如受到惊吓,正呈现呆滞状态,隔了一晌,舒柏昀清醒过来,叫道:
「天呀,我破产了。」转向安德烈求救:「拜托你一定要借我钱。」
安德烈不以为然的摇头,感叹说:
「我一直以为妳很理性,没想到妳也有昏头的时候,怎么变得跟我家女人一样爱乱买东西?」安德烈的母亲和妹妹是出了名的花钱机器。
而岑子黎早在梧秋清画作拍卖结束之后离去。转眼间,台上已经在拍卖以陶瓷制成的骨董咖啡机,只见廉介双眼发亮,渴望地紧盯台上的咖啡机不放,安德烈斜看他一眼,警告地说:
「廉介,你不要和舒柏昀一样也疯了,这台咖啡机底标一千一百万。」
廉介只好叹气,真希望自己有舒柏昀刚才那种豁出去的豪气。
对舒柏昀来说,破产不是最大的打击,接下来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将受到更大的打击。
拍卖会圆满结束,主办单位要求舒柏昀付下定款,并且留下联络资料。舒柏昀正在填写资料,有位上了年纪、气质出众的长者站在她后方,察觉到她就是刚才和岑子黎竞标买下〈在公园的女人〉,好奇地问道:
「小姐,不知道妳怎么称呼?妳是梧清秋先生的家人吗?」
舒柏昀回过头望着他,笑着回答:
「我姓舒,我不是梧清秋的家人,我只是喜欢他的画。」
「喔,这样呀,我以为妳是他的女儿呢。妳知道吗?妳和画中的女人长得有些神似。」老先生手里拿着一顶黑色帽子,眼神宛如蒙上一层雾光,似在回忆。「她真的是个迷人的女人。」
「您认识她?」舒柏昀问。
「我在日本的夜总会亲耳听过她弹琴,她是很有名的交际花。」老先生将帽子戴回头上,微微一笑,掏出名片递给舒柏昀。「我也很想买下梧清秋先生的画,但我和先生的儿子见过一面,他比我更有资格拥有那些画,我也就不便和他抢。」
「梧清秋的儿子也有来拍卖会吗?」舒柏昀双眸灿亮,好奇地问:「是哪一位,他也是画家吗?」
「妳不认识?刚才和妳竞标的年轻人就是梧清秋的儿子,改天妳到我经营的画廊,我约他和妳认识,我想他应该也会想认识妳,毕竟妳买了他父亲的画……」
话匣子一开,老人家滔滔不绝地说开来,而舒柏昀却是疑惑、纳闷,有五雷轰顶般的错愕。
「您是说……」舒柏昀无法置信地望着老人家。「岑子黎是梧清秋的儿子?」
「是呀。妳不知道梧清秋原来姓岑吗?后来他和父亲闹翻了,再也不用岑姓。」老先生解释。
舒柏昀整个人愣住,简直无法置信。老先生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微微一笑说:
「不多聊了。如果妳对台湾画坛有兴趣,可以到画廊找我。」
舒柏昀怔怔地颔首,脑海浮现许多疑惑和不解。冷酷无情的岑子黎怎么可能是梧清秋的儿子?!所以,他有一个颓废酗酒、拥有才气的父亲,和一个充满音乐细胞、迷人的交际花母亲吗?
舒柏昀蓦然领悟,终于明白一些原先令她困惑的事。她不再怀疑岑子黎是画家的儿子,他的身世说明了一切。在冷酷冰封的外表下,他的心深藏着火爆谜样的伏流,暗暗汩动;也说明了他为何心思细腻缜密,对人忽冷忽热、捉摸不定,如此层层防备。
毋庸置疑,岑子黎的身世同时说明了他为什么非娶舒柏昀不可。她长得和他母亲如此神似,而她竟然以为冷酷的岑子黎买画只是为了抵税。
再一次,舒柏昀完全错看了岑子黎。发现这个真相之后,舒柏昀深受打击,眼眸中含着无限悲伤。
第八章
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德国诗人为这首钢琴奏鸣曲命名,他说:音乐的旋律犹如一艘小船在月光闪烁的瑞士琉森湖面摇荡。
岑子黎正在弹奏月光的第三乐章,长而有力的手指传达他内心奔放激烈的情感、沸腾的热情不可遏制,这是整首奏鸣曲里激动的快版,升C小调,4/4拍。
离开拍卖会场,岑子黎到顶楼华厦等舒柏昀回来,他决定私下把那幅画买回来,他很明白舒柏昀有多顽固,不告诉她他和梧清秋是父子,她不会轻易将画放手。
过了午夜两点,舒柏昀还没回来,岑子黎等得心烦,猜想也许今晚她不回来了,也许她决定留宿在外,躺进别的男人怀里,一种愤怒的无名火也跟着冒出来。
没来由的强烈占有欲控制了他的心志,或许是喝了太多波本威士忌使他丧失理智。
一开始,他弹琴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太久没碰了,音符弹得七零八落,遗忘了该有的旋律。然后,他开始认真了,专注地想找回过去和音乐相伴的时光。
「这一章是舒缓的慢板,充满悲伤的情愫,下一章是小快板,李斯特说月光的第二章是两道深渊中的小花,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母亲坐在钢琴前替他翻谱,解释完之后问他。
「是危险而美丽的意思吗?」
「对,你真聪明。你要把谱背起来,不管多难都要把它记熟,以后它就会成为你的一部分、你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