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想法里,名宇不过是个代号,叫「天飘飘」或是「地摇摇」,甚至是叫「鬼跳跳」都无关紧要,重点是能让她知道对方在喊的是她就好。
她比较在乎的是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
尤其是那些与眼前男人有关的点点滴滴,她不想忘,也舍不得忘。
怪的是她明明在潜意识里对他的「人」十足熟悉,却对他的名字「马希尧」三个字,陌生得不像话。
老实说,如果能有得挑,她才不要喜欢上一个以动物名为姓氏的男人呢!
像马、像熊、像牛、像杨啦,都会让她联想到那些动物,并且一直想偷笑。
但人间事无法尽如人意,她偏偏喜欢上一个姓「马」的男人。
如果将来她真嫁给了他,别人还得喊她「马夫人」呢,唉唉,想想还真是叫人好生沮丧。
但若换一个角度想,冠了夫姓后她就叫「马天飘飘」了,满天的飞马飘飘飘,这个好!这个妙!她喜欢这个画面。
见她不出声,唇角勾生着奇诡的笑容,马希尧便知道她又在天马行空地魂飞飘飘,没好气地将嗓音降得更冷。
「飘飘,我在和你说话。」
被他的嗓音冰到,飞马咻地一声从云端上跌下。
天飘飘摸摸鼻头、噘噘小嘴,小手把玩起他悬挂在腰际,象徵着皇子身分的翠绿玉玦,不太敢瞧他。
她是喜欢他的,但同样的,她也是怕他的,怕他那过于正经冰冷的语调,
好半晌后,天飘飘才终于开口,「其实那些也算不得什么大坏事啦,不过就是……就是和大家玩玩嘛!」谁教那些人那么没有幽默感。
见她嘴硬不认错,马希尧那张俊脸布满了寒霜,眼神冷漠地将玉玦从她手中抽开,决定和她逐笔把帐算清楚。
「抬头看着我,天飘飘。」
连名带姓地喊,听得出他这回是真的光火了,始终垂着脸蛋的少女,终于显露出了不安。
好啦好啦!早死早超生啦!天飘飘乖乖抬头,一双瞪大的无辜水眸,里头闪着星光点点,可怜兮兮地觑着马希尧。
就像是一只即将遭人遗弃的小狗,以眼神向它的主人控诉——
你不要我了吗?主人!你生气了吗?主人!
不许软化!不许动摇!不许退让!不许中计!
马希尧一边在心底重申着在面对这小魔女时的「四不」原则,一边冰冷开口。
「谨言池里的白鹅,是让你给拔光毛的?」
「哪有拔光?我只拔了一半,又没让它们着凉……」
直视着她的冰冷眸光让天飘飘知道了他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只好硬着头皮再开口。
「天气快转凉了,人家是想帮你弄床鹅毛被嘛!你对我这么好,我总得适时给点回报。」
「如果你真的有心回报,就别再在我回家时,让我一路上饱受惊吓。」
「有这么严重吗?它们只不过是少了点毛,还不至于会丑到吓人吧?」
「单看一只或许不会,可当它们一群没命似地乱跑乱窜,那景象就会让人作呕。」
他必须说得严重一点,省得她日后再犯。
「好啦好啦!」可爱菱唇不悦地嘟高,天飘飘总算肯认错了。「这件就算是我多事了,我会把它们全都捉回来,跟它们磕头认错,顺带为它们做心灵辅导,如果这样你还嫌不够,我不介意为它们来场『鹅掌按摩』,以纾解它们身心受创的紧绷。」
一番话听得马希尧俊眉深锁。
这丫头是真心真意地在悔过吗?瞧瞧她,又是一堆鬼主意冒出头。
什么叫心灵辅导?什么又叫鹅掌按摩?
她就不能有点属于正常人的思路吗?
这丫头究竟是打什么鬼地方教养出来的?即使失去记忆,依旧保有着她那潜藏于骨子里,一有了机会便想整人使坏的老毛病。
马希尧忍住叹气,「你什么都别做,你只要放过它们就好。」接着他清算下一笔帐,「那么,那些路树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路树呀……」天飘飘亮出了一对可爱小虎牙,得意地笑着,「那可是一种创意发挥哟,要不院子里的每一棵树都嘛长得一个模样,规矩死板,要多乏味有多乏味。」
「乏不乏味下关你事,它们都是有专人在负责的,你想要改变就得先经过人家的同意。」
「听到了啦!下回知道了啦!』知道要先让那些笨蛋点头后再去做了啦!
天飘飘伸手捂住小嘴,不耐地打了个呵欠。
「不会吧,你真打算就这样和我罚站在这儿,一桩一桩地清算到底?」
你本事,发火时还能站得直挺挺的,但她可是个「柔弱」女子,脚会酸的耶!
马希尧挑眉,强行抑下那骤然涌上心头的心疼,他不该心疼一个魔女的,她只是站着嫌脚酸,而别人可是因她承受了多少痛苦。
「对于你其他的恶作剧我尚能容忍,但你不该使坏到福公公头上。」
按年岁福公公都能当她爷爷了,她怎能连他老人家都玩呢?且还玩得过分!
先前的事天飘飘都乖乖认错,唯独在福公公这一桩上,她不肯了。
「他活该!谁让他先骂我的。」
「他骂你?」虽是含讶问道,但其实马希尧心知肚明,要在谨言宫里找出一个没让福公公骂过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
但福公公这个人就是这样,心不坏,就是嘴坏。
「是呀!他骂我不该缠着你不放,说我根本就不是我自以为的那个『跟你很熟』的人,你也不是那个我以为『跟我很熟』的人,他骂我不该藉口失忆,赖在这里不走,不去试试能不能早点恢复记忆,连累你三不五时为我耽误了正经事,还让你坏了自己不碰麻烦的规矩,反正在他嘴里眼里,我就是一个麻烦精,一个没有自知之明,不懂得被人讨厌的麻烦。」
天飘飘愈说愈觉得委屈,向来澄澈无云的灵眸里,难得布满了水气。
「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无法反驳只能任由他骂,但就是因为受不了他的指控,所以我才会恶整他。你说你说!你自己说!他讲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也当我是个甩脱不掉的失亿麻烦精吗?」
被她的问题给问倒,马希尧好半晌无法作声。
他想点头,因为福公公没有说谎,他们之间确实不是她所以为的关系。
他想摇头,即使她真是个小麻烦精,但他从没想过要甩掉她。
每当她好奇地问起两人之间的「往事」时,他原当据实以告,却只是沉默回应。
他让她误以为他若非是天性害羞,性子淡漠,就是想让她自己去想起两人之间曾共同经历过的一切。
他不但没将他们的真实关系交代清楚,甚至是恣意地骄宠她,让她想啥得啥,让她在谨言宫里当个小小土霸王,甚至还放纵她在人前人后向他撒娇,跟他玩闹,与他互动亲密频繁。
是他!
是他始终放任两人之间的暧昧不明继续延烧的。
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他想将她留在身边,用她的温度,来煨暖他冰冷的世界。
对于她,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存有私心。
从他看见她的第一眼,从他躲在树上一整个晚上,见她像个女巫似的又是小心翼翼炼药,又是得意洋洋地笑着自言自语,这个会使坏的可爱小女巫,就已经把他的心给偷走了。
所以他才会带她回来,才会任由她继续误会两人之间的关系。
也才会明明听见她说她好像姓「天」,与他那无缘的孪生兄长同姓,而她喜欢的人又恰巧与他有着同样面貌时,猜出了她与他的孪生兄长之间关系匪浅,若他真有心想帮她恢复记忆,就该朝那个方向去找,但他却宁可装傻装胡涂,装得什么都不知道,硬要留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