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说:“我不配用这样的东西。”
“只要你说一声,它就是你的。”他看牢我。
“哈哈哈,天下有这么容易的事?”我大笑,“郝先生,我今年二十六岁,是管理科学的学士,又有四年工作经验,只怕你瞒不过我呢!”
他的面孔涨红了。
我拍拍他的背部,恐怕很少人敢这么做,“郝先生,再见。”我转身走。
“小樱!”他叫住我。
我讶异,“为什么,郝先生,因为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他犹豫一下,叹口气,“因为只有你肯对我说实话,我想多听一点。”
我装出很慷慨的样子,“可以,明天午餐如何?”
“不可以晚餐?”他苦笑。
“晚上我完全不想出来。”我摇摇头。
我们道别,又下大雨了。雨像天幕似的罩下,一把伞根本无补于事,我心痛鞋子,无暇顾及雨季的浪漫,不是每个人有资格悲秋的。
郝大庄给我一个做情妇的机会。
独自坐在豪华住宅中,戴著珠宝,穿著美服,又有什么作用?届时失去志强,少了他这么了解我、爱护我的人,真是憾事。没可能,代价太大。
我暗自偷笑,我爱志强,最主要的是,我也爱自己。
我守信用,婚姻有如合约,对方既然没有犯过,我就得履行合约到底,不能把对方取消解雇。
郝大庄是吸引我的。
不止是他的财,还有他的人,他是那种真正可以说话的人,有他在身边,什么苦都不用再放在心中,可以对他倾诉,在某一个范围内,他绝对是救苦救难,是有求必应的上主。
如果我还没嫁志强,很有可能跟著他生活,过数年黑暗凄丽的情妇生涯,躲在他怀中过日子,他来,便雀跃欢迎,他走,便静静盼望……
现在太迟了。
第二天中午,我准时赴约,雨仍然又急又大。
在一间会所的西餐厅中,我与郝大庄静静对饮白酒。
他问:“你丈夫不管你同什么人吃饭?”
我摇摇头,“我丈夫什么都不管我,我自己管自己,一个人,要靠别人管,是靠不住的。”
他苦笑,“这话虽然复杂,我还是听懂了。”他停了一停,“你管你自己,也未免管得太牢了。”
他取出一只大的丝绒盒子,一看就知道是装首饰的那种,打开来。
盒子内是一条晶光灿烂的钻石项链,虽然在微弱的灯光下,仍然闪闪生光。项链旁边尚有一对同款式的耳环,约有五公分长短。
我取起一只,搁在耳上对著玻璃杯照一照。
我说:“只要我说一声,就是我的?”
郝大庄不语。
“跟著还有许多许多?”
他亦不出声。
我不知什么时候会崩溃,不过现在还没有。
我说:“郝先生。”我把耳环放回去,“我认为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
“咦,只要你管得住自己,怕什么?”
“你愿意与我做纯朋友?”
“女人,我要多少有多少,我要的是真诚。”
“那么何必出动这许多道具?”
“我不懂得如何讨人欢心,我只晓得用钱。”郝大庄耸耸肩膀:“我是一个可怜贫乏的人。”
大约只有我会相信他。
“对了,我见过你的大老板,我同他说起你。”
“你怎么说?”我留神听。
“我请他替你铺一条平坦的路,因为你有潜力及才干。”
“啊。”
“我又暗示他,我跟你有不寻常关系。”
“你这奸鬼。”我跳起来。
“非这样说不可,否则他不会尽心尽力。”
“这一件黄马褂可真难穿。”
他微笑,“我们不会计较这个是不是?有作用便行。”
“是的,”我说:“你说得对。”
“怎样谢我?”
“记在心里。”
他点点头:“也好,本来是不够的,但现在我也将就了,有人记得我也好。这件事,你打算告诉你丈夫?”
我摇摇头,“不,现代的婚姻跟以前的不一样,以前一结婚便两位一体,现在各人独立,这算不得对不起他,我有我的前途,我有我的身份,早上一声再见珍重,两夫妻便各奔前程,苦难自当,我不认为我过份。”
“你真是有性格,有主见。”他摇摇头,“那个傻小子娶了你,不知是福是祸。”
我一笑,“当然是福气。”
从头到尾我都以志强为重。
不到三天,大老板便将我调到一个比较清闲的部门去升职。
我很明白,迟早我都会升职,但迟跟早之间有著太大的差别。
我还是感激郝大庄。
我打电话去谢他。
他说:“你已经付出代价,还谢什么?”
“胡说!”
“并没有虚言,你的微笑,你的声音,都为我的生活增加情趣,小樱,这也是我得到的报酬,我并没有别人想像中那么伧俗,非要一个女人的肉体不可,我说过,女人,我要多少,有多少。”
“谢谢你。”我说。
我更加感激。
“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络。”他挂电话。
这大概是说:没事别再找我。他也应该心息了。
郝大庄不是年轻小伙子,有大把时间,大把精力。
志强获知我升职的消息,非常高兴。
“多好,”他说:“比较清闲,又加了薪水,你一直想的目标终于达到。”
我有深意的说:“没有一件事是偶然的。”
“当然,你一直那么努力,任何老板都会欣赏你。”
我只好笑。努力,谁不拚了老命来做,上司欣不欣赏,又是另外一件事。
我的事情,只有我个人知道。
志强说:“你也真是辛苦。”
“这是我的选择,我也可以成为香港最悠闲的女人,早上睡得老晏,下午同朋友喝茶,但是香港的东西那么漂亮,那么多,我辛苦得来有我酬劳。”
“如果我有钱。你就可以花我那笔,不必自己赚。”
“届时说不定连你的人影都见不到,更加没人生乐趣?志强,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我们都明白,世界上任何事,得到一些,必然失去一些,失去什么得到什么,便是幸福。”
“你没想过富翁?”志强傻气的问。
“富翁?”我做作的倒抽一口冷气,“那多乏味!”
志强哈哈大笑,他真是孩子气。
那夜我们去到一间名贵的西餐厅庆祝,看玻璃窗外一列香港夜景,觉得美不胜收。
我向志强举杯。
志强说:“咦,雨停了。”
“真的呀?我以为会一直下到十二月。”我笑。
“雨一停我就可以穿新皮鞋。”志强像个大孩子。
他生活习惯一向很朴素,等我们储蓄到买洋房那笔款项之后,就可以松动一下了。
志强又说:“你身后那个老头子一直盯著你瞧。”
“谁?”我转过头去。
啊,是郝大庄。
他身边有一个青春貌美的女郎,打扮得花团锦簇。
我同他微微一笑,不动声色。
“谁?”志强问我。
“老板的朋友,开会时见过。”
“看他那样子,仿佛很垂涎于你。”志强笑说。
我正颜道:“别开玩笑,人家才不屑呢!你看人家身边是什么人。”
“仿佛是那个电影明星。”
我说:“对,人家要什么女人,有什么女人。”
“这就是钱的好处了。”志强说。
“你羡慕?!”我故意问。
“不,天知道发财要付出什么代价,而且我有你,什么都不想──除了想令你过得更舒服一点。”
我与志强缓缓用餐,待结账的时候,领班说:“郝先生付过了。”
我们转身,郝大庄已经带著女伴离开。
真是个有风度的男人。我略略有点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