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咱们的洋泾 法文不够用,一回儿那牧师问:‘你是否愿意做梁家泰的奴隶?’你没听懂,也答应了,岂非大大的吃亏?”
“说得有理,”我笑,“那么英国吧,我在英国读了四年书,我熟英国。”
“那还不如加拿大,我熟魁北克。”
“好,到你的地头去。”我速战速决,“先谈结婚的事;定了日子,咱们去买指环、做新衣,还有订机票与旅馆──家泰,要做的事怎么那么多?”
“是,不研究还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说结婚最简单不过?”家泰也纳罕。
△月△日
我们一件件的办起来,一边争论一边做,两个人办事能力虽高,却也头痛。
我坚持要往迪斯尼乐园,又得去申请美国护照,在领事馆排队就排半日。
接著到医生处检查,笑与家泰说:“你是独子,若检查结果是我不能生育,那还是另娶淑女吧。”
花了好几百元,结果医生说可以生到五十五岁更年期,梁家不怕没太子继位。
两只白K金戒子共重三钱二分,一千三百多元,听得一大跳,我说:“从前彷佛足金也只要数十元。”
家泰问:“你以前结过婚?”这家伙!
西装一套两千多元,还得配皮鞋衬衫领带,家泰不肯穿礼服,他说:“弄得不好,像西餐馆领班。”又属我穿旗袍套装。
我看中一件垒丝料子的裙子,哗,美得它?堕肩、细腰、裙头打密折,如果配缎鞋、短手套以及鲜花,简直像公主。
可是家泰说二五月份魁北克还很冷,当心生肺炎。”扫兴。
于是只好缝制丝棉旗袍,告诉你,结婚跟其他世事一样,不如意地方多多。
△月△日
拜见了家泰父母,很和蔼可亲,未来家翁长得与家泰一模一样,声音都分不出来,很趣致。
后来他对家泰说:“这女孩子好,万中选一。”
乐得我。
家泰去订了飞机票,好贵,我跟他争论,说:“旅行社有便宜的机票。”他但笑不语。
于是我到处打电话去托朋友,结果打八折或九折的机票全部得在一个月前订,挤过公路车,无奈,向家泰认错低头,哗,他那个得意劲儿。
结婚费用我与他一人分担一半,因他一时间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现款,而我则一向有点节储,本是打算买只白金钻表的,现无法不取出作正经用途。
向公司请好一个月假,同事纷纷恭喜我,要求见家泰,偏偏家泰理了发,看上去老土老土的模样。他还强辩:“人品出众就好,你管我那头怎生模样。”哩!好大口气。
不过香港人好势利,单听到工程师三个字,顿时刮目相看,家泰就是这点占便宜,其实家泰并没有钱,我只是敬他是个专业人士。
一切都好像准备好了,戒子戴手上,机票在握,行装俱备,结婚如果只是注册那么简单,生活还不失是愉快的。
但是梁老先生跟老太太怪叫起来,“什么,不请客?只有一个儿子呢,不宣告亲友是不行的!”
和蔼的老先生有点伤心,硬是叫我应允下来。
我细细声跟家泰说:“咱们没钱了。”
家奉犹疑地问:“要请几桌呢?”
老太太不知道啥算盘,一下子就有了答案:“七十多桌,新娘子家占廿桌。”
“七十多桌?一桌十二个人,一共一千个客人?我哪里认识那么多人?连老佣人算在内,顶多两桌人。”
老先生说:“不用你们出钱,一切有我们。”
“可是──”我想说可是我们得出力呀。
老太太打断我:“就这么决定了,我替你去订做衣服,大红的绣花袄,盘金裙子。”
我与家泰面面相觑。
“回来再说,现在没时间了。”家泰说。
老先生见再不退步要闹僵,才勉强应允了。
回家后我同家泰埋怨说,“你们家广东人真烦。”
“大家热闹热闹,”他说:“老人家重视你才肯花那么些钱呢。”
“订在哪里?”我问。
“丽晶酒店。”
“四五千块一桌的菜,订八十桌?”我惊问。
家泰点点头。 。我只觉肉辣辣地痛起来,大花费了。
△月△日
找房子找得一佛出世。
我们心目中的房子最好有两千呎左右,厨房要大,房间亦要大,将来生了孩子,雇了佣人,不必搬家。
家泰此刻住的公寓有七八百呎,比我的房子面积略大,两层卖了,约值一百万,可是近千六呎的房子,地段略好,要百六万,向银行借六十万,那利息简直是高利贷,想想都睡不著。
于是夫妻俩坐著头痛。
我忽然问家泰:“怎么离婚的人这么多?我连结一次婚都嫌烦,我是不离婚的,我怕怕。”
家泰笑,“难怪流行同居。”
我深深叹一口气,“同居亦不易。即使有了房子,还得装修,现在百物腾贵,真受不了,救命。”
“我知道爹爹有个房子,千多呎,叫他向房客收回来给我们住。”
我没精打采,“开玩笑,怎么收得回来?大家又不是没处住,上次有个女人,收了房子说自住,没到两年卖了出去,被人告密,法庭判罚五十万!”
家泰喃喃说:“怎么办?”
“别想了,想破了头也没用,先结婚,婚后住小房子,然后才定下心来慢慢想。”
“也只好这样一步步来。”他耸耸肩。
“不过先得找佣人,真是当务之急,天天这样出去外头吃三顿,快破产了。”我说。
“佣人?”家泰像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人。
“是呀,”我形容给他听,“白衣黑裤,替咱们收拾地方洗衣服煮饭的那种好帮手。”
“为什么要请佣人?”他反问。
“因为我这个主妇要出外工作呀!”
“婚后还要工作?难道你还没辞职?”他怪叫,“我最不喜欢我老婆跟男同事打情骂俏。”
“钱不够花呀,不做怎么行?”我的声音尖起来。
“你要花什么钱?生活费我自然会得支付。”他抢著说。
“生活费?这年头还有饿死的人?我是说零用,我平日的使用非同小可,没理由放弃这么丰厚的工作。”
“不是说做工受气吗?”他声音越来越高。
“受气管受气,发薪水准就可以了。”我说。
“孩子们谁管?”
“褓姆呀,再贵也不过三两千,我没理由放弃一万元的薪水不赚,回家蓬头垢面地做女佣,于经济学都不合,你说是不是?”
“我说不是,”他与我算账,“孩子们非要亲自照顾不可。”
“那么你留在家照顾他们,孩子有一半是你的。”
“什么?”他跳得老高。
“你思想落后封建,我不予接受。”
“结了婚再说。”
“什么都可以结了婚再说,这件事不行。”
他垂头丧气,“若不是爱你,我都不想结婚。”
“啊,家泰,汝道不孤,我也有同感。”我拍著他的背安慰他。
“这是试炼,原来结婚是试炼爱情的坚定。”
家泰说得很对。
不过我们还是没找到房子。
别人彷佛结婚结得很容易,而我俩差点反脸。
天天晚上拿一只计算机算。
旅行:旅费住宿加饮食,廿七天,两个人一共四万港币。房子装修连电器,又是五万,购买日本小车子,三万……除非中六合彩。否则继续头大。
△月△日
今天我撑饱了,猪油蒙了心,忽然兴致孜孜的问家泰:“阿泰,你好像什么也没送给我,怎么连钻石戒子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