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他赶紧接了过去。
一人一碗面 他们对坐,吃了起来。颜仲南扬开笑容。「我最喜欢吃面了,我喜欢那种热腾腾的感觉,让人觉得幸福。」
同样的感觉,她也是有的。
这就是恋人交往之中,会有的小小惊奇。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的历程当中,常常不经意地发现,明明是不同的人,可是某个小地方,却会冒出一样的想法,或是一样的感觉。
不是什麽多了不起的事情,但是这就足以让心口暖暖甜甜的。
「我也是。」她浅浅地一笑。那样的暖甜中,泛著酸楚。
「你怎麽了?」他敏锐地觉察她的不对劲。「你有心事吗?」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其实本来她就无心吃面的。「我在担心公司。」
他一笑。「我这个做总经理的都不担心了,你担心什麽?」
她试探地说:「如果你喜欢Linda的话,很多事情都可以……」
他微有不快地打断她的话。「你知道没有那种如果的。」
她不放弃地说:「你知道,我不爱你,你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如果她真的喜欢你的话,你可以……」
「可以什麽?可以娶她?可以爱她?」他们相处以来,这是第一次,他连续打断她的话,并且严肃地把脸沈了下来。
「我是为了你好。」她的表情也认真了。
「不需要。我从小到大,已经听过太多的为我好了。」他有些愠恼。「我自己要什麽、我自己爱什麽,我很清楚。」
「真的有这麽清楚吗?」爱是一种认定。这种认定,可能是一种谬误。她也曾以为自己爱的是罗峻毅,这麽多年来,她一直这样认定。「想想什麽是爱吧,两个同床多年的人,可能一朝醒来,突然发现不爱对方了,更何况,你对我还是一见锺情,这当中有多少是虚幻的迷恋。」
话一出口,她突然感到战栗,赫然察觉原来那是她的恐惧。
她不是不曾为他的爱所感动,只是她担心那只是他虚幻的迷恋。
他恼火了起来。「这就是你的想法吗?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他追问著,扬这了声调。「没错,我对你是一见锺情,可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判定我後面所做的事情。让我一路下去的,并不是第一眼。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你怎麽可以这样看待我的爱?你感觉不到吗?我是怎麽陪著你哭,怎麽陪著你笑,怎麽为你心疼,怎麽为你著想,怎麽因的开心,怎麽因你难过,点点滴滴是这样的真实,你怎麽说是虚幻的迷恋?」这段恋情中,他并不总是开心快活,但他总是把笑脸给她看。是因为这样,才让她认定这样的爱并不深刻吗?
他不知道!他的怒火无法压抑,而心口却因冷寒发疼。
「你怎麽能轻看我的爱,以为我可以随便去爱一个人,为了一段利益结合的婚姻。」他看著她眸底湿了。
她说不出话。面碗的热气蒸著她,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从来不管爱人,明明孤寂,却从来不打开心房。」他沈沈地说。「你很聪明,不受伤,不付出,所以你可以用大方的姿态,把我『送』出去。」
他站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又何必来碍你的眼。」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的喉咙梗著,她想说些什麽,可是除了睁睁看著他之外,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去爱一个人吧。」他开了门,没有离开,站在门口看著她。「去爱一个可以让你不孤单,可以让你幸福,可以让你相信爱的人吧。」
他一直以为白己可以是那个人,现在才知道,原来他高估了自己。他的爱无法让她感受到,又乍麽让她相信呢?
他苦涩一笑。那是习惯,总是一张笑脸给她。
门关了,她的泪掉下来。「不是这……」她喃喃地念,知道不全是这样的。
★★★
十二月底,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天空总是一片阴霾,又冷又湿地,让人难受。
除夕那个晚上,雨势歇了,空气中依然透著寒意。
各地的跨年晚会,让人群倾巢而出,逼近倒数的时刻,所有交通转运的据点都是人,特别是捷运站内,摩肩擦踵,人挤著人。
这样的推挤中,秦小霜不觉得温暖,只觉得无法呼吸。
她几乎是用逃的,也不管这一站是哪里,硬是从车厢里头挤了出来,热浊的空气让她胸闷,沸腾的人声则让她头疼。
一出捷运站,外面空气清冷许多,她缩了缩肩膀,双手环在胸前,随兴地漫步出去。
这附近种了不少行道树,沿著行道树而行,虽然依旧湿冷,可是至少呼吸顺畅许多。
她觑看著周围的环境,对街的书店,缀了一排又一排的小灯,在寒冷的天气中看起来格外的温暖。
过街吧!秦小霜这麽想,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趋光的小虫。哪里有光,就往哪里飞去。
真糟糕啊!她暗叹。她这一辈子,好像从来没有这麽糟糕的感觉。那天之後,颜仲南几乎不再和她连络。
由於位阶不同,要避开两人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难,偶尔见了面,他也只是礼貌性地点头,而她则是心虚而不知该如何回应。
绿灯亮了,她过到对街去。
这是东区著名的书店,书店前的广场经常举办艺文活动。她看到有舞台搭起,舞台前的阶梯,零星地散了一些人坐著。
看来今天晚上应该也有活动表演才是。她拾级而上,走到最高的阶梯上,不同一般人选择阶梯坐下,她选的是高出一阶的大理石小平台坐下。这里视野好,只是坐下来的时候,屁股曾一凉,而且这里的风会最大。
这就是她选择位子的方式,不是最亲近表演者的地方,而是远远高高,然後看到所有的一切。
颜仲南说的也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跟人交往的时候,她不会把自己放在一个与人亲近的地方,向是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如果她把自已放在这样的位子,那便注定要孤单的,既是如此怎麽能害怕寂寞?寂寞的时候,又怎麽好想起他呢?
他指控她不懂得爱人,不能敞开心扉。
当她失去了爱的能力时,也许也失去了让他爱的权利,只是……
旁边陆续涌著人,人潮满满地占了周围。还好这是在户外,加上她的位子孤立,不至於让她不能忍受。
她拿出包包里的冷面包啃著。本来,她是可以到便利商店,买杯暖呼呼的热汤来喝,不过这几天 她不再喝热暖的汤,因为当氤氲热气扑上来的时候,她会脆弱地想哭。
主持人上台介绍著今天的表演,她才知道第一场的演出是击鼓。主持人希望所有的人在原始的鼓声之中,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沈淀旧的一年,迎接新的一年。
表演团体出场,他们敲击著数面中型的鼓,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舞台下一面巨大的鼓。
寒风之中,表演著赤裸著上半身。他身材精壮,肌理匀称,神情沈静肃穆而一壮严,鼓末击下,就已经让人屏息,收敛起心神。
他缓缓地敲出了第一响,锣声铿锵地应和。表演者再击,那底蕴深厚的鼓声震撼了所有的人。
其他中型鼓跟著鼓敲击,冬冬冬,冬冬冬,单纯原始的声音,与心跳脉动如出一辙。
她的血脉窜热著,她的胸口鼓动著,她听到自己心音的呐喊。
她爱他!她是管他的,也许胆小地爱著,也许自以为是地爱著,可是那终究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