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亲人」们,一边诵经,一边不友善地观量著她。
秦小霜收回视线。「你方便的话,十一点来这个地址接我。」她报出「家中」的住址。
「好。」他二话不说口「我等你。」她挂掉电话。拿起经文,重新回到人群之中。
同样穿著黑色的衣服,但是她知道自己融不进这里。比起她死掉的父亲,她更像是漂泊的灵魂吧。
始终不知道哪里是她可以落脚的地方,但是至少,至少现在她知道有一个人会等著她啊。
她的目光望向门口,想像著颜仲南将要出现。心因为这样而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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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颜仲南来接秦小霜离开。
他下了计程车,看到秦小霜和一名妇人交谈著。「秦小姐,等出殡的日子决定之後,我们会再告诉你的。」
「那就麻烦了。」秦小霜的态度像是和葬仪社的人说话,而不是死者的妻子,名义上她的二妈说话。
颜仲南朝这里走来,秦小霜转头瞅著他。「我走了。」她大步地迈向颜仲南。
颜仲南对她一笑。「有什麽东西要我拿吗?」他听到有做法事的声音,以为应该是在寺庙,可是这里看来像是住家。
「没有。」秦小霜回答他。「我的东西都放在旅馆中。」
「旅馆?」他觉得奇怪,她的老家不就在这里,为什麽要去旅馆?
她看著他,平静地说:「这是我爸第一和第二任太太的家,不是我的家。」
他恍然大悟,轻轻一笑。「那我们坐计程车去吧。」视线的余光扫到有三个人影在门口对著他们指指点点。
秦小霜看到他的表情微有不同,薄唇一勾。「那是我爸爸和第二任太太生的小孩。他们应该是在猜,你是什麽人、来做什麽。」
秦小霜勾动的薄唇,流露著嘲弄。「你可以过去和他们说,你要带我去旅馆开房间。」
父亲一死,回来奔丧的时候,却和一个男人开房间,这种话听来够呛了。颜仲南却蓦地觉得心酸。
他本来还在想著,丧父之痛会让她如何哀痛,可是他看到她的时候,她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用著奚落甚至是刻薄的语气述说著自己。因为一这样,让他更加难过。
他猜想,她不是不在乎,而是除了伤心之外,她有著更多无可名状的愤怒。那愤怒也许是对自己,也许是对父亲的另外一个家庭。无可排遣的慎态,最後以一种冷然而犀利的言词来伪装。
他深邃的眸光一柔,她轻觑了一眼,低头转去。
她经常能成功地用冷漠来隔绝人和人的距离,唯有他,她办小到。他总是笑笑地,用不说出口的温柔,一眼将她看穿。
是不是这世上,真的会有这麽一个人,他会用最独特的眼光和态度,去看待自己,对待自己?
她的眼眶突然泛潮,他总是让她变得脆弱而多感。
他一笑。「带你开房间,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看著他,他惯常在戏谵中隐藏体贴。她点头,有浅浅的笑意逸出。
他满了笑,伸出手来。
他想牵她的手。她看著自己的手,又瞅著他,终於把手伸出去。在笑容中,他用暖意将她的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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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一间小旅馆住下,陈旧的房间,以怪异的粉红色为基调。这种房间通常不适合开电视。
电视一转开,常会出现令人尴尬的画面。
「不好意思。」秦小霜收著东西。「住在这里,委屈你了。」
「不会。」颜仲南摇头。「只要能找到你就好了。」
秦小霜放下手边的东西看著他,「你实在太冲动了,你可能会找不到我,白跑了这一趟。」台北到彰化,也需要好几个小时的车程。
「我知道。」他一笑。「可是我放不下你。」
她沈默了半晌,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又拿回了手边的东西。
「你想说什麽?」他问。
「其实……」她碎声地说。「其实我可能不需要你帮忙的。」她就是不想麻烦他,也不知道怎麽麻烦他,才不把这件事情和他说。
「我知道。」
他的答案出乎她的料想,可是片刻之後,她就思索清楚了。她没有拨打电话给他,就表示她没有向他丢出任何求助的讯息。
她皱了眉,不明白既然这样,为什麽他还要冒著这麽多的夙险来?
「我按捺不住。」他深深地看著她。「万一你对我有那麽一点点的需要,而我却不在你的身边,我会很气自己的。所以我宁可冲动一点、任性一点,也不要有一点遗憾。」他轻轻地一笑。「大不了就是让你赶回台北了。」
一直不想哭的。真的,她一直不想要哭的,却在睁睁地看著一他的时候,湿了眼眸。「谢谢。」她的声音哽咽。
「谢什麽?」他坐在她身边,」脸暖笑。
「我以为……」她抑不住鼻头酸热的感觉。「我以为以後我就是一个人了。」
不是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但是她蓄紧的情绪却在他的温柔中崩解。
眼泪模糊她的视线。「虽然我和他很多年没有联络,可是他还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怎麽都没想到他说走就走……」
他递出卫生纸给她,她像个小孩一样,哭红了眼。他蓦然察觉,躲藏在她心中那个不知所措的小孩。
「他每次都这样……」她擦著眼泪。「我永远弄不明白发牛什麽事情,就要被迫接受……他不是很爱我们吗?为什麽背著妈妈和别人生了小孩……为什麽可以不管我……」
他在她断续的哭泣中,缀补起她破碎的过往。
她丢出一连串的问题,他终於明白了她的秘密。父亲的背叛外遇,让她只能在缺残的爱中成长,也让她对爱裹足不前。
看著她哭,他也跟著难过。「愿意相信你父亲还是爱你的吗?」他衷心希望,也许她父亲的爱给得不够完整并不是不爱。
她摇头。「我不知道。妈妈後来都不让我跟他联络了。他第二任太太说,他把彰化这栋透天厝留给了我,可是这样就算是爱了吗?」
他望著她迷茫的眼眸,低声说道:「你是不是在等著他主动来跟你道歉?」她并不一定会接受她父亲的道歉,但是他猜想,她是在等著的。
他的话触动了她的心弦,她的声音陡然扬高走调。「他不欠我吗?不欠妈妈吗?至少给我个解释啊!」
他第一次见她,双手握著拳头,全身紧绷,甚至是微微地颤动著。
爱恨在她心头盘结,错综而复杂,而这所有的一切,没有人可以分担,她只能独d自承受著。而今,这样爱恨牵系的对象,骤然离世,她的爱恨还在,却不知道要对谁发泄。
孤零零的,她是孤零零的。
他好心疼,哑著声音。「你愿不愿意相信,他不是无情,只是软弱;他不是不想解释,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对。」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他的解释好温柔,害她的眼泪一直掉,心不断地酸沈。
他沈声。「也许你爸爸和你一样,都很脆弱的。」
伤人的和受伤的,其实往往一样脆弱。
她的眼泪在床上一圈一圈的晕开,冗长的诵经仪式并没有使她获得安慰,他的陪伴,却让她终於能好好释放累积的情绪。
她的脆弱、她的孤独,全看在他深柔的眼眸中。
他收纳著她的一切,和自己说好,会默默陪伴著她,守护著她,让她心底的伤慢慢痊愈。
第七章
第二天,他陪她搭一早的火车回台北。她很坚持不要他因为她而耽误了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