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连空气都沉默下来,周云青和蓝文泰想说些什么,却都被梗在喉中,事态不是普通的严重,他们虽见多识广也都傻住了。
黑川彻摸摸她的头,想安慰她,自己的手却有些颤抖。“红红,你冷静点听我说。”
“嗯,怎么了?”在她看来,老板才真的不太冷静,没事发什么抖啊?
“蔡婆婆……”黑川彻深吸一口气,说:“她家人打过电话来,这场丧礼将由我们办理,包括化妆。”
周云青和蓝文泰在旁听了差点跌倒,看来老板还是说不出实情,可能是怕吓到红红,换作是他们,也真不知如何启齿,擎宇生命创立三十年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事迹!
“真的?我一定要好好帮她先生化妆,还有,丧礼上会看到蔡婆婆吧?那我也要去帮忙。”她早该猜到的,蔡婆婆既然在这儿工作过,当然会找擎宇礼仪社办理。
“这是没办法的。”黑川彻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红红的手好像有点冰凉,不像之前那般温暖,老天爷,千万别让她出什么事才好。
“为什么?我会乖乖的发毛巾,我保证不会乱说话。”她真的想尽一份心,蔡婆婆那么爱她丈夫,情深意重,让人动容。
望著她天真单纯的眼,他深呼吸几口气,终于吐实。“其实……蔡婆婆的丧礼在一年前就办过了,是我主持的。”
“她的丧礼?她还好好的怎么会有丧礼?”纪筱红问了两句,自己领晤过来,脸色霎时转白。“你的意思是说……?”
“是的,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黑川彻紧搂住她的肩膀,发觉她发抖得好厉害,可怜的孩子,她一定吓坏了,原本以为是位亲切的长辈,谁知会是……
“这怎么可能……”纪筱红忽然没了力气,脑中乱糟糟的,那个总是亲切叮咛她的蔡婆婆、跟她分享恋爱酸甜苦辣的蔡婆婆、说起年少往事还会害羞的蔡婆婆,怎么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仔细回想,难怪她老是在午夜出现,不愿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原来她是有这种理由……
“你看到她穿的那套衣服,就是她的寿衣,你戴的紫水晶手链,就是她戴著进入棺材的。”他印象很深刻,亡者是他亲自化妆、丧礼是他亲自主持,他记得一清二楚。
“天啊……”她靠著他的肩,呼吸急促起来,许多画面闪过眼前,有些似乎不是属于她的回忆,却深刻得直透心头,她的头简直快爆炸了,承载不住这么多情感。
周云青这时开了口:“他们夫妻俩感情很好,蔡婆婆就是因为照顾她丈夫,过度操劳才去世的,我猜,她可能是在等她丈夫,舍不得一个人先走。”
他的推论获得众人认同,蔡婆婆的儿女们早已成家,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丈夫,只是这一年来他们都不曾有过“奇遇”,为何红红会这么好运,上班没多久就遇到前辈呢?
看纪筱红脸色苍白,蓝文泰安慰道:“蔡婆婆她人很好,你不要担心,一切都没事的。”
“我也相信蔡婆婆无意伤害你,只是你难免会受点惊吓。”黑川彻所认识的蔡婆婆心地善良,应该不会加害别人,只是人鬼殊途,如此接近也许会带来后遗症,光是让纪筱红吃不下饭,就已经够糟的了。
“我……”她拉住黑川彻的手臂,想吸取一点力量,却越来越头晕目眩。
不知是谁的呜咽在她耳边回响?是谁的眼泪滑落她心底?现实和幻觉交错间,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梁祝”的旋律悠然响起,似乎是古筝和长笛的和鸣,那是蔡婆婆和她先生弹奏的吧,优美之中带著悲伤,但为何要悲伤呢?他们不是终于在一起了吗?生不能同衾,死但求同穴,灵魂是否也能手牵著手……
“你怎么了?”黑川彻发现她情况不对,及时抱住她滑落的身体,只觉她全身虚软得不像话。
她无法言语,眼前一片黑,在失去知觉前,只听到一声发自肺腑的呼唤:“红红!”
第八章
纪筱红昏倒了,从小百毒不侵的她,只有打预防针得上医院,连牙医都不用看,却在此时说倒就倒,仿彿被什么附身,看得旁人冷汗直流。
入院后,医生替她做了精密的抽血、超音波、X光检查,却始终找不出确切病因,这位病患又年轻又健康,根本没有问题呀!无奈之余,只能消极性的采取支援疗法,发烧了就打退烧针,无法进食就打营养针,希望她会自己好起来。
第二天,单人病房里,除了一个昏睡的女人,还有三个束手无策的男人。刚才他们看了检验报告,也听医生做了详细说明,结论却是:无解!
“我不回公司了,就交给你们。”黑川彻没有第二种想法,他要留下来守护她。
人称工作魔人的黑川彻居然会放下工作,这可是前所未见的,周云青和蓝文泰不免暗自惊讶,同时也明白纪筱红对老板的意义重大。幸好他们都是全方位型的员工,从洗尸、诵经、折莲花到主持法会,无一不能,这阵子两人就辛苦点,撑起大局应该没问题。
“老板请放心,我们会守著公司,等你们一起回来。”周云青点个头,接下重担。“但是照顾病人不能只靠你一个,我等一下就通知你母亲,还有我记得红红有个室友,应该也可以来帮忙。”
“你自己也得保重,不要累坏了。”蓝文泰知道自己输了,这场竞赛已有胜负,阿彻表现得像个丧妻的男人,比较起来,他算哪根葱?罢了,摸摸鼻子,就当他又输给真爱一回,也算是心服口服。
“嗯。”黑川彻不再多说,男人之间的默契,用眼神就能沟通。
认识十多年了,蓝文泰第一次看到好友如此忧心,这家伙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现在却像天快塌下来似的,于是他拍拍好友的肩膀,说:“我对看相有点心得,红红不是红颜薄命的面相,她会活得比你久。”
“希望你说得对。”黑川彻走近病床,握住纪筱红的手,那冰凉无力的小手,却紧紧揪住他的心。他曾看过许多临终病人,红红的脸色就像那样,渐渐失去了生命光彩,仿佛一睡就不再醒来。
周云青和蓝文泰互望一眼,心知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两人只能悄悄离开,做好他们该做的事。死亡就在人们左右,即使再年轻、再健康,也可能说走就走,而看相的人常常看走眼,没什么说得准。
安静的病房内,黑川彻望著纪筱红爱笑的眼、爱吃的嘴,才发觉自己对她有多依恋,多想再次看到她的笑容,多想买一大堆东西给她吃,听她说些胡言乱语也像天籁。
从小看过太多死亡,他很清楚人生于世,无论轰轰烈烈或平平淡淡,一切终归于空无,没有什么是永恒不朽的。只是他无法接受这么快失去她,太短暂也太急促,叫他怎么舍得?他们的爱情才刚开始,他才亲吻过她一次,水晶棺材里怎能只有他独躺,她不能就这么离去,她不能!
生死是如此难以看破,他终于懂了,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豁达只是奢望,牵挂则是必然,人不是神也不是仙,正因为爱才有这些情感。他再也不能冷眼旁观,他已深陷其中,无法回到从前,只盼老天保佑,让他再多爱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