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就叫姓程的滚出来呀!」她的气势一向比人强,声音一向比人大。「昨晚那个免崽子右肩上给我咬了一口,你叫他出来给大家瞧瞧,如果是我纪蔷胡闹冤枉了他,我给他磕三个响头道歉,若不是,姓程的得给我学狗爬到四季染坊去道歉!」
「说得对!」看热闹的人纷纷出声道。
「叫程少爷出来对质呀!」
「出来呀!」
不管是纪蔷磕头道歉,还是程大正学狗爬到四季染坊去,都是精彩极的戏码,因此大家不断的吆喝着、起哄着,只希望事情闹大些,给大家乐一乐。
程管事急着向众人表示,「这丫头胡言乱语,各位不可相信!」
他家少爷昨天是真的给她咬了一大口,差点没掉了一块肉,现在歪在床上喊痛呢。要是出来对质,一定穿帮。
怪只怪他家少爷,谁人不爱谁人不喜,偏偏看上了这江宁城出名的辣椒姑娘纪蔷。
程尚富开了一间兴顺染坊,是个为富不仁、欺压良善的地痞,仗着养了一些凶悍的打手,就连染坊里的工人都比别人凶恶几分!
他那姓王的小舅子是牙行里的牙保,跟官府里的大老爷都是认识的,因此带着他上下打点买通了各个环结,垄断大宗的布匹交易,他们做出来的染布不但品质粗劣,而且往往把原料的价钱压得极低,捞尽油水。
本来兴顺与四季染坊虽同位于扬州,但因主事者完全不同类,并无任何交集,问题就出在程尚富的独子程大正看上了纪蔷。
他托人前去说亲、强行下聘,却给纪蔷骂了一顿,聘礼都给扔到了大街上去。
程大正心有不甘,又带了几名家里凶恶的仆人到四季染坊去抢人,把又打又骂的纪蔷绑了扔到花轿上。
要不是城中首富单府出面插手,说纪蔷是单家二少爷自小定下的媳妇,这事恐怕会闹出人命来。
大家知道纪蔷的个性又强又倔,是出了名的泼辣货,一定宁死不屈。
程大正娶不成纪蔷,恼羞成怒,三天两头带人到四季染坊去捣乱,类似昨晚的事已经发生过不少次了。
偏偏纪正伦是个烂好人,老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自己吃点亏就算了。可是纪蔷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瞒着爹娘就溜来程府理论。
「我有没有胡言乱语,叫程大正出来就知道了。」她一心想揪出罪魁祸首。
程管事手一挥,几名家丁卷起袖子往前站了几步,凶恶的说道:「我家少爷是你说见就见的吗?」
「纪姑娘,休要在这里继续吵闹!」程管事嘿嘿的冷笑了几
声,威胁道:「拳头可是不长眼的,要是不小心伤了你,那是你自找的。」
「哈!养几只狗会咬人,说几句狠话我就怕了吗?扬州城有官老爷的,不如咱们找他评评理,瞧瞧谁是谁非!」
「你骂谁是狗!」粗壮的家丁骂道。
「你干嘛应声呀!你不出声来应,人家还不晓得我骂你!你这么一吼,想不当狗都不行了。」
她话一说完,看热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想她纪蔷从小到大,跟人吵嘴可从没输过。
「你、你……」那仆人虽然有几分蛮力,可是却少了一些脑筋,涨红了一张脸不知该如何是好,良久才骂出一句,「你这个泼辣货!」
「过奖。」她盈盈一笑。「快点叫程大正滚出来,姑娘我没耐性!」
程管事一使眼色,要他们把她撵走。要是她当真闹到县衙里去,少爷恐怕得吃上一顿板子。
虽然说县太爷爱钱,用些银子还可以打发,不过总是丢程府的脸,平白叫人看了笑话。他身为程府的管事,当然得帮主子善后、擦屁股,这就是他的工作!
「把她撵走,不要理她!」他一声令下,四名家丁便从左右一拥而上,抓住了纪蔷的胳膊。
「放开我!」纪蔷忿声命令,不从的挣扎着,「说不过一个理字,便想动手动脚吗?」
突然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只听到有人大喊着,「快让开呀!你这畜生还跑……喂!前面的小心哪!」
一只大黑猪咕嘟咕嘟的奔跑着,后面还紧跟着一个年轻男子,他嘴里不住的大喊大叫,大骂黑猪不乖,累得他跑了这许多路。
「哪来的猪?还不赶走!」
黑猪在人群里乱窜,那男子也跟着后边跑,只听得四处都是惊叫声和笑声,它跑过家丁身边,男子也追了过去,只听见唉唷唉唷几声,抓住纪蔷的家丁陡然松了手,每个人都抱着脚汉跳又叫,原来男子为了追猪一双大脚踩了人脚板。
好不容易他抓着了猪尾巴,黑猪受惊的大叫起来,乱转着圈圈,男子给它拖着,一面大叫着。「快停下来呀!你这笨猪!」
他手不稳的乱挥着,刚好打中一名家丁的下巴,突地一跌,又踹中另一人的屁股。
在黑猪的乱叫声中夹着家丁呼爹喊娘的叫痛声,纪蔷笑得前俯后仰,连连拍手。
这人赶猪赶得有趣,来得又巧!
好不容易男子终于抓住黑猪,四个家丁也挨了不少拳脚,哇哇叫痛。程管事大怒,撩起长衫下摆走下阶梯。「哪里来的混账!瞧你做的好事!」
「对不起!对不起!」男子连连鞠躬,手一放又让黑猪给跑了。「我不……是存心的。」他说得结结巴巴,一句不是存心的结巴到后来却像是存心的!
「你……」趋前的程管事一眼瞧见那只猪居然卷起尾巴,在门口拉了一坨屎,还大摇大摆的走进府去,他的脸都绿了!
「老爷叫我?啊……」男子原本弯腰跟他鞠躬,听他喊他便抬起头来,脚下不知如何一个踉跄,头重重的撞上了程管事的下巴。
程管事正要开口骂他,给他这么一撞登时咬到舌头,痛得老泪盈眶,完完全全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手指着他。
程府众人给他这么一闹纷纷挂彩,一名家丁更是气得胜孔扭曲,抓起棍棒就打了下来。
男子吓得双手乱挥,嘴里大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那家丁只觉得一股力袭来,挥出去的手丝毫不听话的又转了回来,砰咚的一声棍棒打在自己头上,把自己给打晕了过去。
「进……进去……」程管事大着舌头往府里跑,其他的家丁拖着昏倒的人也往里面跑,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喂!」纪蔷笑道:「门口有些东西没拿走呀!」
围观的人都大笑起来,原来纪蔷指的是黑猪拉的那坨屎。
程府的家丁凶恶,平常街坊邻居们吃了一点亏也只能敢怒不敢言,这时见他们给一头黑猪,一个有些傻气的男子闹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都觉得出了一口气,忍不住大声叫好。
纪蔷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居然有这么巧的事!这人傻里傻气的,追只猪居然也能把那些坏蛋搞得人仰马翻,真是有趣。
这么一闹,她的气也消了,便回身往自家染坊走去,而围观群众也纷纷散开。但她才走没几步,男子便伸手拦住了她。
「你不能走!」
「啊?」纪蔷楞了一下才道:「干嘛呀!」
她看他一身蓝色的长衫沾满尘土,一张脸也灰扑扑的,一定是刚刚又是追猪又是跌倒弄脏的,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的模样,就连说话也傻不隆咚的。
「我的猪给他们关了进去。」
「那关我什么事?」她微噘起小嘴,秀丽的模样中又带了些俏皮。「又不是我赶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