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替你煮东西吃?”他揉揉她的发,低身,对她说。
“我不是梦见肚子饿。”她抬头,可怜兮兮。
“那你梦见什么?”
“我梦见二奶奶跟我说再见。”喉咙哽咽,她索性放声大哭。
奶奶的病也让点点焦虑?
加了力道拥抱她,他在她头顶叹气,时间真的到了吗?这一天,他等过很久,久到以为永远不会来临,可这回……隐约心惊。
“我叫二奶奶别走,她只是笑着,越飘越远。”梦境太真实,真实得她恐慌。
眼皮又跳几下,她的梦和他的心焦一样无解。
“希壬哥,二奶奶要我转告你,帮帮爷爷,别和他针锋相对,爷爷很老了……希壬哥,我们去医院看二奶奶好不好?”
“太晚了,医院谢绝访客,明天一大早,我带你去。”
“一大早吗?”
“对,你醒来,我们就出发。”
“好。”
“现在好好睡觉,才有精神照顾奶奶。”希壬打横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他躺到她身边,拉高棉被,盖起两人。
点点在棉被底下找到希壬的手,握住,拉到胸口处,抱紧。
“明天,我要说很多冷笑话给二奶奶听。”她侧脸对他说。
“好。”
“我要带苹果给她。”
“好。”
“二奶奶想听邓丽君的歌,我不知道谁是邓丽君,你陪我去买CD。”
“好。”都好,只要她和奶奶开心,做什么都行。
“希壬哥……”
“什么?”
“我希望二奶奶健康,希望你快乐,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不要分开。”
“好。”他轻轻拉开嘴唇,在漆黑的夜里,他喜欢她的“希望”。
“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对我好?”
“不记得了。”他对她好过无数回合,怎记得哪个是第一次。
“你给我一条香蕉。”
给她香蕉,有吗?
噢!想起来了,他觉得香蕉是种猥亵暧昧的食物,从来不碰,那天姑姑给了他一条,他不好意思丢掉,点点从身边走过,想也没想,他把香蕉丢给她,反正她是家里的大型厨余桶,吞再多垃圾也不担心饱和。
“嗯。”希壬偷笑,头低低,把额头和她的靠在一起。
奇怪吧,她进屋,不过短短几分钟,竟将他整夜的心神不宁镇压,原来她的体重拿来压人、镇定神经都好用。
“我舍不得吃,顺手放在椅子上,要去找纸盒来包装。”
舍不得吃?怎么可能?那是食物、是她最匮乏的东西,她怎会想装纸盒却不装进肚子里?
因为那是他送的?小小感动涌上,她在乎他,他明了。
“等我找到纸盒回客厅时,看见何婶的大屁股正压在香蕉身体上,啊!我尖叫、她也尖叫……”再想到那刻,点点仍忍不住想笑。
可怜的香蕉,愿它安息。希壬大笑。
“我哭丧脸,拿来针线,缝了快一个小时,才把香蕉缝回原样。”
还能缝回原样?她太厉害。
“说实话,没有完全变成原来的样子,还差一点点。”她捏起拇指食指,做出“一小点”。
“干嘛缝,为什么不扔掉?”
只有笨蛋才会缝香蕉,希壬弯弯手肘,将笨蛋搂进怀间。
“怎么可以,那是你送给我的!李叔帮香蕉上了厚厚的亮光漆,我把它放在化妆台上,现在还很漂亮呢。”
不过是一条香蕉,但她的针线情让他感动莫名。
“希壬哥……”
“嗯。”他喜欢她轻唤希壬哥。
“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也知道她的喜欢和爱不一样。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点点说得真诚。
“我知道。”也知道她很笨,笨到不懂婚姻会把她和另一个男人绑在一起,届时,她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你伤心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努力安慰你。”
“好。”
“你孤单的时候,一定要找我,我会抱住你,让你知道我也有肩膀。”
“好。”
她想当他的依靠?希壬浅浅笑开,够了,这样就好。
“你掉眼泪的时候,不要害羞,我有很多香水面纸可以送给你。”
“好。”
“如果、如果……”她踌躇。
“如果什么?”
“如果二奶奶不能陪你了,你要记得,我在这里。”终于,憋了整晚的话,让她说出口。
他听懂她的忧心,微笑,他趴到她身上,把头埋进她颈间,紧紧拥抱。
无预警地,门被推开,奶奶闯进来。
“希壬,快到医院去,你奶奶情况危急……”
但当她看见床上拥抱的两人时,衔接的话断掉,瞠目结舌。
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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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往生,希壬变了个人,他正式加入爷爷的公司,拚命念书工作,好像这样才能消耗全副精力,才能让他在夜里得到短暂安宁。
他的转变让点点不安,暑假后,她要升大学了,同学们忙着找宿舍、拜访新学校新教授,点点无心照管那些,成天跟在希壬屁股后面。
偶尔她抱抱希壬,告诉他:“我在这边。”
偶尔她趴到他肩上,提醒他:“累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外借。”
偶尔她买来炸鸡,拿鸡腿在他面前跳康康舞,偶尔她泛着泪水对他说:“你瘦了,我很担心。”
点点安慰人的方式很拙劣,可是每次都成功,成功安抚他的心情,成功在谷底替他铺上柔软草皮,所以,他坠落却没受伤,他悲哀却仍然能够挺立。
点点的关心太过分,明显到爷爷奶奶知道她不对。
但他们不能说什么,希壬毕竟刚失去亲人,需要有人相陪,而点点是最佳人选。
于是,他们任着点点挂在希壬身上,同进同出、同饮同榻而眠,他们相信点点仍然天真、相信希壬懂得节制行为,也相信两人不至于发生不伦。
他们只是好兄妹。这话,点点保证过无数遍。
可是,这样下去好吗?
奶奶忧心忡忡,她和希壬的祖母为了一个男人痛苦,她不希望同样的事发生在钧璨和希壬身上。几经考量后,她在开学前夕,找来点点深谈。
这一谈,谈出点点不要的未来,也谈得她辗转难眠。
清晨,希壬踏出房间。
他敲开点点房门,挂着熊猫眼的她穿着卡通睡衣,头发乱蓬蓬。
“昨天没睡好?”
他揉揉她的发,奇怪,睡不好怎不上门,他的床从没拒绝过她的身材。
点点嘟嘴,她是没睡好,数一整夜的牛羊鸡猪加上马和骆驼,还是睡不着。
她吸鼻水,强忍喉咙痛,勉强开口:“希壬哥,我给你写了张单子,你要照单子去做。”
只是单子?一二三四五……她根本写了一整份报告,希壬打开,翻两页。
早餐没时间吃,可以提早五分钟告诉何婶,她会帮忙准备外带早餐。
秘书小姐请你吃午餐的时候,不可以说等一下,因为每次说完等一下,就会等到忘记吃。
一天要喝足十杯开水,开水可以加的东西是:蜂蜜、水果醋、新鲜果汁、茶叶(记得别喝热的,喝冷泡荼比较好)。
开水不可加的东西有:咖啡、糖、奶油球。
这份像报告又不像报告的东西看得他满头雾水,扬扬“单子”,他问:“这是什么?”
“要提醒你的事啊!你头脑不好,常忘东忘西。”
被白痴说头脑不好?他要不要去撞墙?
摊手,希壬说:“说吧,有什么事是我需要知道的?”
他一问,她眼眶红翻天,抓住他西装下摆,死命咬唇。
“傻瓜,哭又不能解决问题。”大手揽过,他将她纳入胸口,那里有个不错用的港口,很适合收容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