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正在镜子前整理仪容的兰陵乐无端端的打了一个喷嚏。
兰陵乐知道自己生得俊俏,也知道站在人群中的自己是何等的耀眼醒目,可他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姑娘,竟然毫不掩饰目光,大剌剌的盯着他看了将近一刻钟之久,就算是被当事人的他察觉,她似乎也没有收敛的意思,火炬般的目光照样半点不移的注视着他,真是嚣张得很。
“真不害臊!”低声咒骂了句,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样一个长相平凡无奇的姑娘弄得浑身不对劲,兰陵乐不禁一阵恼火,解恨似地狠狠瞪了人家姑娘一眼。
瞪着瞪着,不知不觉就这么打量起她的样貌来。
说到这姑娘的长相,真不是一般的普通。
貌不惊人便罢,还满脸麻子,五官平庸,怎么看都是下等姿色,除了平凡恐怕找不到第二句话可以形容。在兰陵乐挑剔的认知里,这种人绝对属于过目即忘,可他不知哪根筋不对,偏偏就是该死的记住了这张平凡的脸孔。
大方迎上姑娘的视线,在经过一阵冗长的对视后,最后还是身为男子汉的他率先打破僵局。
兰陵乐优雅地走上前,风度翩翩的问:“不知姑娘一直盯着在下是什么意思?”
那名姑娘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含意不明的目光凝视着面前那张无可挑剔的俊颜。
兰陵乐捺着性子,换个方式再问:“莫非姑娘认识在下吗?”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认识她。
姑娘眼波轻轻一闪,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姑娘为何不说话?”他忍不住皱眉,声音明显转冷,态度勉强说得上是客气而已。
尽管兰陵乐态度不佳,但那姑娘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照样回以灿烂的微笑。
啪啪啪!额上青筋暴跳。
兰陵乐这下火了,僵着声再道:“看来姑娘有难言之隐,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打扰了,告辞!”
正欲拂袖而去,未料那姑娘竟拉住他袖子,在他错愕的回过头瞪住她时,又冲他甜腻地一笑。
见鬼了!现在是什么情形?出乎意料地竟然没有立即挥开对方,只是怔怔看着扯住自己袖袍的纤长柔荑的兰陵乐,正想开口问对方意欲何为,哪知那姑娘却突然松手。
真可惜,还以为他第一眼便会认出她来呢,没想到……唉,到底还是太高估他了。
姑娘低着头几不可闻的咕哝了句,轻叹一声,不着痕迹地敛去失望神色,若无其事的以笑脸示人。
兰陵乐睨了她一眼,顿时觉得古怪,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自心底油然而升,尤其是她看似无碍实则高深莫测的笑容,真是愈看愈眼熟,愈看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跟某人好像啊……
某人?!难不成她……
兰陵乐一怔,脸上表情若称不上是愀然变色,也是相去不远了。
该死的,居然是她!
从他错愕的神情里,猜出他八成已经瞧出端倪了,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装下去,杜少容这才坦然地朝他摆摆手,笑吟吟地开口:“呵呵,小妹正愁你不会发现呢。”
在短短一瞬间,兰陵乐脸上的表情换了又换,但无论他怎么换,那些表情里绝对没有一个是和颜悦色的,至少十成里有九成是恼怒,而剩下那一成则叫做怒不可遏。
不消片刻,心上人的名字便随着来势汹汹的怒火一字一顿的从他齿缝中迸出:“杜、少、容!”
兰陵乐语气申明显有着难以压抑的怒气,普通人绝对不会挑在这时候往火里浇油,可惜杜少容从来就不是普通人,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例外,能在对方怒气腾腾的注视下,神色自若的回礼
“乐爷,小妹这厢有礼了。”她翩翩然的福了福身,笑容可掬。
兰陵乐俊美的脸皮微微抽搐着,显然是心火过盛却又无处可发的迹象。
看着举手投足犹带英气,但同时也多了几分娇羞的女子,若非容貌经过刻意修饰,他料想自己此刻的心情应该是高兴而不是发怒。
“不知小妹这身打扮乐爷可满意?”她笑咪咪地转了一圈,如墨一般的发丝随风飘扬,淡淡清香若有似无地飘散在空气中。
兰陵乐不痛快的反问:“你说呢?”可恶!她竟敢这样玩他,竟然敢给他易容。
她心虚地笑了笑,“不及格。”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他唇角微微一扬,也不跟她拐弯抹角,直接挑明了问:“说,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一时心血来潮,做了一点改变。”
“只有一点?”胡扯!根本是换了一张脸。
“对,只有一点。”杜少容面不改色的用力点头,已经做好被指着鼻子骂睁眼说瞎话的心理准备,但意外的兰陵乐竟然没有驳斥她,反而令她纳闷不已。
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突然岔开话题,“一定要原来的那张脸才行吗?这张脸难道就不行?原来在乐爷眼中,我的价值不过是取决于美丑。”听听,多么拙劣的激将法啊,说得她都快不好意思了。
闻言,兰陵乐心头一动,眉目间染上了快活之意,展笑道:“既然你问了,那我也不瞒你。少容,我确实迷恋你的美色,但你可知道比起美色,我更爱的是什么?”低沉醇厚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格外魅惑人心。
杜少容眼波轻轻一闪,似乎有所领悟。
他一生喜爱华丽,讲究物质生活,执着之物不言自明,当然是……
“是你的性子啊,少容。”兰陵乐朗声公布答案,其声坚定,不容置疑。
杜少容心头微震,不发一语地凝视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多高。
兰陵乐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她似乎陷入沉思,只好主动问:“怎么,你不信是吗?”
当她回过神迎上他的视线时,他意外地在她眼中捕捉到将信将疑的光芒。
“实不相瞒,小妹确实感到相当意外。”杜少容神色一凛,正色问:“请容小妹冒昧问一句,身外之物与我,乐爷如何舍取?”
“你希望我如何舍取?”他试探性地反问。
“小妹并不能左右你的答案。”问他呢,怎么反倒问起她来了?
“你能的,只是看你愿不愿意罢了。”兰陵乐近乎无声的叹息,如炬的目光专注得令她心慌。
“敢问乐爷如何取舍?”她再问,面色不豫。
“这答案,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他低喃,伸手捏住她柔美的下巴,邪肆笑道:“你自行体会吧,傻瓜。”
话声方落,象征着某种含意的吻也随之落下,彻底封住杜少容未能问出口的疑问。
自行体会?这算是哪门子的答案啊?
第八章
“赴京?”兰陵乐举盏的手势蓦然一顿,不解地看向正低头喝茶的杜少容,“为何?”
必须竭力保持镇定才能不露出破绽的杜少容,在边以指尖来回刮着杯缘制造漫不经心假象的司时,边将事先想好的台词搬出来说:“家父派人从京城捎来消息,说有要事商议,命少容不日起程上京。”
说是这么说,但其中原由哪是她所言这么简单,近来杜孙二老之争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两派人马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说好听点是良性竞争兼互相砥砺,讲难听点,其实是有扰乱朝纲动摇国本之嫌,在这种僵持不下的情况下,能打破僵局者唯有当今圣上。
新皇甫登基,自然不愿见到左右辅弼为了区区一城之首而伤了和气,一面介入调解二老之争,一面传召两相之子进京,正当所有人都猜不到年轻的皇帝究竟想做什么的时候,皇帝却不期然地在朝会中宣布了一项令在场文武百官为之震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