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别走、别走!”说不出的感伤支配着她的情绪,她嚷着、喊着、哭着、挣扎着,拚命跑着,却阻止不了父亲渐行渐远的身形。
直到泪水染湿衣襟,她才幽幽转醒,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是梦吗?”坐在床榻上,桐普晴思绪紊乱地自言自语。“难道是寨里出事了吗?”
莫名的无助一涌而上,她蜷缩着身子,心陡然乱了调。
这一夜,她内心忐忑、了无睡意,只能睁眼直至天明。
“怎么了,昨夜没睡好吗?”意湛风一踏入绿竹苑,眼底一落入她眼下明显的淡淡黑晕时,怜惜的心绪油然而生。
她向来带笑的小脸没了笑容,连语调也揉着闷哑。“意大哥,我想回努拉苗寨。”
父亲的身影太真实,真实得让她不得不怀疑那场梦是个预兆。
错愕地看着桐普晴坚定的态度,意湛风深深睨着她。“你知道现在是紫茵最重要的时刻。”
“我知道、我知道。”她可爱的脸庞有着迷茫与慌乱。“只是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好似、奸似寨里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恐惧像是只巨大的魔爪,牢牢地抓住她的胸口,让她几乎没有办法呼吸,她根本无法忘怀昨夜瞻战心惊的感受。
“你自己也说是你的感觉、你的想像,感觉和想像都不足为凭,不是吗?”无可奈何地将她拉进怀里,意湛风以为这只是她的推托之词。
桐普晴怔然地看着意湛风冷漠的态度,强压下心底的不安,用尽全身气力开口道:“不!这不是一般的感觉和想像,我一定要回努拉苗寨一趟!”
“等替紫茵做完最后两个疗程,我再陪你回去。”他语气沉静地开口,丝毫不被桐普晴恶劣的语气所影响。
最后这两个疗程对聂紫茵太重要,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他的决定,让桐普晴心口漫过一股莫名的酸意。
“紫茵姐姐的状况已有改善,我很快就会回来。”
“如果你真的担心,我会派人替你走这一趟。”这是他的极限与最后让步。
他不明白桐普晴为何如此坚持、如此不安,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提出回努拉苗寨的打算。
陡地,桐普晴拚命摇头,一张小脸褪成死白地道:“我一定要回去!”
她不亲自回努拉苗寨,绝不会安心!
“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冷峻的薄唇抿成一线,意湛风的神情看来有几分厉色。“一旦错过这两个疗程就得再重来,你知道吗?”
即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他却没半点立场阻止桐普晴的决定。
他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桐普晴娇小的身纤躯瑟缩了一下,心湖泛开无法忽视的嫉妒与酸楚。
她颤着唇,哑声轻问:“说到底,在你心里,紫茵姐姐还是比较重要。”
瞥了她一眼,意湛风心底掠过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任性?”他是喜欢聂紫茵,但仅只是兄妹之情,难道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没感觉吗?
莫名的懊恼让他俊雅的眉拧皱成峰,胸间气血奔腾,他被桐普晴的认定气得几要呕出一口血,却一点也不想为自己辩驳。
她勉强抬起眼睫,说不出的沮丧与酸楚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我的家在努拉苗寨,没人可以阻止我回去,如果你真不允,我也无话可说。”
眼底尽是她泪眼盈盈的可怜模样,意湛风眼神阴郁,神情显得有些狼狈地撇过头,粗声道:“你要走便走吧!”事情演变至此,他竟然无法硬着心肠对她说不。
桐普晴深深瞅着他刻意转身回避她的背影,心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真的无法明白,她是这么、这么喜爱他,为什么意湛风却不能在他心中拨出一点位置给她?为什么不能把他给聂紫茵的喜爱分一点点给她……
深吸了一口气,她眸底蒙上一层深深的惆怅,再一次允诺。“我一定会在时间内赶回来的。”
“随你。”吐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话,他头一甩,抑制满腔怒火的步出绿竹苑。
见他丢下话掉头便走,桐普晴鼻间发酸,眼眶已经管不住泛起热意。既然意湛风连问都不问她为何会如此担忧,她又何必在乎他的想法?
哼!这个阿哥她不要了!
看着竹苑中阳光筛落了一地竹影,她又气又恼地进寝房收拾着包袱。
待惆怅的箫音绵绵不尽传来的同时,她再也隐忍不住地随着乐音,委屈地哭得肝肠寸断。
恶梦成真!
待桐普晴回到努拉苗寨,看着人事全非的苍凉景色,震慑得几不能呼吸。
天,是冷寂的灰,被绿林环绕的断垣残壁,揉着股悲凉的气息。
没有族人的歌声、没有芦笙乐声、没有高歌互答的欢声笑语……一切的一切,静谧、陌生得让她以为身处在梦里。
然而,不管她反覆吐纳几回,眼前的断垣残壁依旧。
她神色茫然、眼神空洞地站在被祝融肆虐过、呈现焦黑痕迹的吊脚楼,思绪依旧紊乱。
明知道依眼前颓圮已久的状况看来,并不可能会有人迹,但她的脚步仍是管不住地匆匆走过颓圮的残破之中。
“阿爹、阿娘,您们在哪里?”桐普晴压抑下内心的忐忑不安,扬声喊着。
“千月、蝶儿,大哥……阿爹、阿爹……”
她的脚步走遍她所熟悉的每一寸土地,她的嗓音因为过度呼喊而喑哑。
为什么?她这一走,竟然失去了整个努拉苗寨?为什么阿爹会在梦中要她不要回来?太多、太多她所无法探究的原因,让她的思绪更加紊乱不堪。
当天黑了,她沉重地回到自家的吊脚楼,倚靠着那未被火烧完全的柱子,鼻间依旧可以闻到那股焦味。
“阿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若有所思的抚着雕琢着山丘、太阳、月亮花纹的美丽柱子,却霍地怔住。
在那被薰黑的美丽花纹之下,似刻有一排红褐色的字。
她勉强振作起精神,扬袖擦掉上头的炭灰,一排像是极吃力刻下的字随即落入眼底——
桐桐,你是祖先们赐予意、桐两家的福分,不要回来……幸好你不在……
顿时,她娇俏的脸因为眼前这句话,骤褪为苍白。“难道面临浩劫的努拉苗寨,没有人幸免于难……”
她如受重击地跪坐在地,忍不住蜷缩着身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
命运将她推向意湛风,让他们因为意、桐两家的恩怨相遇……但,意湛风爱的不是她呀!
一个人独活在世上,又有何意义?
待她哭到声嘶力竭,恍神地走到芦松溪想自我了断时,却遇到了虚弱、仅存一息的好姐妹雪蝶儿。
原以为被命运无情捉弄的她,再一次与雪蝶儿紧紧相拥在一起。
为了照顾被苍海二鬼所伤的雪蝶儿,以及查明努拉苗寨惨遭灭寨的原因,桐普晴根本无心留意归期。
离开努拉苗寨前,她与雪蝶儿以刻写着「努拉苗寨村民合冢”的木牌,代替寨民的尸骨,再以一只小金棺代替木棺,葬进“努拉怀洞”里。
“巫大哥,我就把蝶儿交给你了。”即便不舍,桐普晴仍是微笑地对雪蝶儿的未婚夫巫循说道。
巫循郑重地颔首。“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桐普晴露出宽心一笑。“蝶儿,你跟巫大哥落脚后再通知我,快快养好身体,我和千月会去喝你们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