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焰无语,她的话再实在不过。
「我不过是一介女流,能做的事有限。不像你们男人,可以做大事,只要你们甘愿做大事的话,就算要登天也不难。而我呢?就算要踏出宫门,也得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所以,你若想成大事,就别放弃任何一个机会。」景华相信他可以有一番成就,就算这直觉是空穴来风,但他需要目标,更需要希望。
他冷笑。「要我完成妳的想望吗?」也未免说得太过容易。
「至少你能做的,永远都比我来得更多……不是吗?」
第二章
倘若还有来生,定当不负妳、不负缘分、也不负青春。无论终在何处,我定会寻到妳;上穷碧落、下穷黄泉,矢志不移,此情不渝。
月牙余晖撒落在树梢间,偶尔微风抚过,彷佛是琴弦上被拨弄的乐音,低低的弹奏出最深沉的曲调。
他的眸眼散发出最冷冽,却又相当沉静的光采,宛若是天边的星斗,那样虚无缥缈,但又令人心折。是以无法抵抗,仅能沉沦。
那样的光辉为何而生?是在于与这拥有最柔美的外表,却内心无比坚韧的女子相遇,因此激荡出绚烂的火花。
「妳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他们不就是萍水相逢,人生在此相遇,也会终在此处失讯,分道扬镳。
「人生无梦,不就显得很无趣吗?」她是傻,却也是傻得很有自己的想法。
邦焰笑着,眼里少了先前的冷漠。「傻丫头!」他拍拍她的头,对她的偏见不如先前。
「你脚上的镣铐呢?」方才还见他离开牢笼,脚踝还被枷锁禁锢着。
邦焰自腰带里抽出小簪,盘腿坐下,开始解掉手腕上的手铐。
「妳以为带着脚镣,还可以逃命?」终究也是千金之躯,邦焰真不知是否要对她期望高些,还是低点对自己比较能释怀?
瞧他拿着那日和她索来的金步摇,努力解着锁头,景华终是恍然大悟。「谁教你的?」
「雕虫小技,不足惦记在心。」他出身卑微,为了讨生活,任何低下卑贱的杂事都做过,像这样不入流的技能,学会也不是件难事。
很快地,邦焰三两下就解开锁,用力一击便锁头便弹开,两手终获得自由。
他伸展着四肢,睽违已久的自在教人心里畅快。他翻身而起,希望在天明之前,能离开中山国。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景华跟在他后头,后面的狱卒已不再穷追猛打,只怕是心急如焚地找着眼前乘隙逃脱的邦焰去了。
「走一步算一步。」他向来没有太多的想法,想得太多,做得太少,不是他的行事作风。「但唯今之计,要先离开中山国。」
「嫌中山不好?」
「在中山,我比平民还要不如。」除了贱民,也是奴人,能做怎样的事?「被人差使我无妨,可真能一辈子都沦为奴吗?」
「也是。」景华双眼一黯,忘了和自己并肩的男人不过才刚侥幸逃出牢笼。
「晚了,我送妳回宫去。以后夜里,别出来溜达,会遇到怎样的危险,不是妳能预料的。」
景华没吭气,不敢说是想要见他一面。
「现下世道太乱,可不是桃花仙境,由得妳来来去去。」
「是啊,哪来的桃花仙境?」她应该像个被锁在金牢笼中的雀鸟,才能好好地活下去。景华不甘心,却也没有反驳。
「乱世英雄多,倒也很公平。人人有机会,只要不是如我这般的——贱民。」邦焰调侃自己,语气不见半点起伏。
「所以你要离开中山国?」景华微笑,若是他说要做英雄,也不令人意外。
她曾经看过很多人,纵然身处深宫之中,可在父王身旁来去的人总有些是英雄豪杰。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即便出身低微,也难掩其锐气。
这是她头一回,在宫外遇到这样的人,而且还仅是个被掳来的战俘。
「若要做英雄,这里我留不得。」
「未来,要是和中山国有冲突,你……可否放过中山?」
邦焰看着她。「以后的事,我无法回答,那不是我能作主的。」
「要是再见到的话,希望你还认得出我。」
「可能……我们不会再遇见。」他们是天差地别,岂有重逢的道理?
「也是,怎会再相见呢?」
两人就着月光,在无人烟的城北里,更显得沉默。这一段路,将遗留在彼此的心间,成为一种很特别的记忆。
以致于后来,他们想起时,都会特别的怀念——
或许是,那晚月色太美,夜色太静,而他们又太孤单又寂寞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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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后,中山国。
「公主,妳真要听大王的话?」素秋为主子上着妆色,很不甘心的说道。
镜台前,景华素净的脸色带着苍白的憔悴感。这些日子她日日哭泣,夜夜悲不成眠,身心疲惫到已达无法负荷。
宫阙中,枣红色泽的帷幄交织层迭,雕梁画栋,无处不气派,无一不细腻,宽敞的宫室内,八大石柱上雕有凤鸟纹、饕餮、山云、重环等各种纹样,皆漆上黝色漆油。
地面上,一律铺着黝色玉石板,春夏皆凉、秋冬含暖。室内一年到头皆有不同品种花朵,随时绽放着它们最动人的姿态。
她一辈子都身在这样的富裕里,天天吃穿不愁、日日好梦好眠,比起外头的纷纷扰扰,她从未受到半点影响……
直到如今!
景华明白自己再也无法独善其身,她过了半辈子的优渥生活,活在无风无雨的世界里,明知晓这尘世已不再是如同桃花仙境,可她却仍旧盼望着,战事结束后,那一日的平静。
她活在乱世之中,并非是唯一的烽火儿女,成千上万的百姓都在承受这样的苦,而她总比他们幸运些。细想至此,景华没有先前的哀怨。
「素秋,妳知道我想做些大事,这可能是我的机会。」抹着胭脂,景华为自己缀上一抹最艳丽的红。
这抹红,是她最喜爱的色泽,美得内敛、艳得耀眼。
「大王是要将您送到邻国去啊!」
「素秋,我是嫁人,不是送到战场上呀。」她的想望,今日不就实现吗?
她会穿上绣娘一针一线专为她织就的嫁衣,佩戴上镶有翡翠、玉石、珍珠的凤冠,坐在八人大轿上,自中山国风风光光的出嫁。
「您明明清楚大王是要将您送到邻国去和亲的!」这算哪门子的姻亲?牺牲自己儿女,换得一国未来的安宁?
梳整发髻,景华褪下昨夜悲伤的神态。「素秋,我想和世人证明,这世上男人能够做的,女人家同样也可以。」
所以,方接到旨意,她只是乖顺的领下,许许多多臣子在殿堂上各执己见。有人赞同,利用和亲换长久的和平;有人反对,害怕对方以此要挟,往后中山国更是吃亏。
人人都为中山国的利益着想,忽略仅是一介女流的她,却要远嫁至他国心里有多么恐慌。立在大殿之上,景华仅是浅浅地和父王微笑,表现得处之泰然。
她不甘心身为女流,纵然赢得父王全心的宠爱,但景华知道若她是男儿身,便可以立下更多汗马功劳,又甚至尽一己之力。
素秋哽咽。「难道公主要嫁给素未谋面,又或是根本不知是否会善待自己的夫君,一点都不怕吗?」
景华坐在镜台前,无奈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