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一路风尘仆仆,是该这样做。」福管事领命,回头便要走。
「那……」邦彦喊住福管事。「这些年……」
伺候主子多年,福管事明白邦彦所启口的事,旋即遂道:「这些年,小的都有代替大人,去柳姑娘的坟前上香,请她保佑大人平安无恙。」
邦彦这才宽心。「谢谢。」终究,他也是搁不下她。
「大人,今年该换您亲自走一遭了,我想柳姑娘知道,定会开心的。」
「我这就去告诉她,你就替我领着将领们入府。」
「是。」福管事没拦住邦彦,也知道他惦记着她。
如果这天地真有鬼神,真有认认真真听见他老人家的祈祷,就让他家主子,再得一回心之归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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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彦伫足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墨黑的瞳眼有着失掉魂魄的怔忡。他曾一度以为自己会患了失心疯,在她走了以后。
如今,他重新振作,却在今日见到如此荒唐的事情!
当他再度回到柳君今的坟前,竟不见她的墓碑,宛若先前她的离去,不过是梦境一场。
邦彦怎样也不信,来来回回寻了几趟,直到他再次站定在她下葬的穴位,上头留有当初福管事留下的香灰,才知道柳君今的坟头竟遭人盗走……
不!那不像是有人挖掘过,就仿佛是凭空消失,一只无形的神手,轻易的抹去她安息的栖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邦彦两手紧握,完全没有头绪。
直到身后有人撞了他一下,令他回过心神,继续向前走时,耳边飘来一句话声,熟悉得似曾耳闻。
「年轻人,因何事所恼?」
邦彦瞠大眼,那似曾相识的情景,如今又再次出现映在眼帘,令他很是惊讶。
「您……」
「世上烦恼不寻人,只有人们找愁恼。」老人笑捻白胡,一派轻松。「坐下吧,你当应有话想找人说。」
邦彦依老者所言,没有二话便坐下。一张老旧破桌、迎风展曳的老旗帜,一切相逢好比是昨日,他又再度走回这里,寻他一个恼人的开脱。
「你到底是何人?」邦彦问话不再客气,这老者的来历成谜,着实令人心生疑窦。
五年前,在自己最迷惘之际,遇见了他;五年后,在自己最不解之时,又再度重逢。老者依然是面目和善,却像是一眼就看穿他的困惑,邦彦不信这天底下,真有所谓神迹可言。
自从柳君今死去以后,他便不再抱持所谓的希望,那不过是一些自欺欺人的说法,期望越高、失落越大,早在最初他已尝到苦果。
「看样子,这几年你吃了不少苦头。」老者看着他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眸,无意地透露着些许哀伤。「或许,也将你的心志磨练得更加坚定。」
「如果可以重来……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邦彦手握成拳,说得极不甘心。
「千金难买早知道。该受该担的,总是逃不了、躲不掉,何不坦荡荡地面对?如此宽心地想着,也就能雨过天晴了。」
老者说得云淡风清,可是听在邦彦耳里却是椎心刺骨的痛。
「如果你是我,便不会这般想。」
「局外人,总是比局内人看得更透彻。」老者微笑,高深莫测地道。
「我不甘心,在轮回之中一次又一次痛失她。」想起柳君今死前那凄绝的歌声,在邦彦心里变成一道永远抹灭不去的伤痛。
她是那样全心全意的为他歌唱,纵使仅剩一口气,也要尽力的让他无法忘记。
直到后来,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甚至来不及对她说,这辈子无缘,来生还要再续的誓言。
「要是再见面,你要对她说什么?」老者一笑,那神态仿佛掌握乾坤。
「我不负她!」邦彦炯炯有神的眼眸锁定着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些年,每当在夜里时分惊醒时,欲脱口却终是无法对她说出的话语。
老者颔首,挥手要他走,邦彦还想再开口时,却遭对方打断。
「你要说到做到,切莫食言,否则依然是悔不当初。」
邦彦微蹙眉心,正要开口之际,一道身影擦肩而过时,撞了他一下,力道虽说不重,可也让他分去心神。
他一手按着腰侧,系在腰上的凤鸟谷纹玉佩不知何时,被人乘隙摸走,邦彦不禁大喊:「站住!」
前方一道灰黑的小小身影,让邦彦一时心火窜起,他再回神时,身侧已空无一物,什么老旗、术士,根本不见踪影!
他心头一凉,又和上回相同。邦彦不知道自己究竟历经何事?只是心里响起一股声音,催着自己要追到那道灰色身影,要不他很可能会后悔莫及。
打定主意,邦彦不由分说便冲去,脚底生风的速度之快,宛若是雷驰那般。他定要追到人,或许……或许……
闪过拥挤的人潮,邦彦心中有个冀望,但他在期盼什么,连自己也说不上嘴!
「站住!给我站住!」他吼着,不敢错过那身影。
追过两条大街,邦彦一点也不觉得累,武将出身的他,这点追逐不算什么,就在他快要追到人时,灰色身影一个拐弯,窜至小巷,直钻回人潮汹涌的大街上。
邦彦直探出手,本以为可以抓到对方,哪加他一个闪身,撞到一个女人,也害邦彦差点撞上。
好在他眼明手快,在女人摔倒之前,一把将她按进怀里护着,才不至于失控往后栽去摔个大跟斗。
「啊——」她尖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让她猝不及防,只能任由对方将她拥住,摔成一团。
「唔……」邦彦一手按住胸口里的女人,后背狠狠撞至一旁墙角。
两人被这冲撞弄得晕头转向,好半晌才从疼痛中回过神来。
「你……还好吧?」邦彦一手护着她,抬眼本想要察看对方是否受伤,却在和她对上眼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柳……君今?」
她瞠眼,这男人让自己有种似曾相识的奇异感,而手里方才被人塞进的玉佩,竟也隐隐烧痛她的掌心,却让她也同样放不开手。
那块凤鸟谷纹玉佩,被沁成赭红色,仿似已干涸的热血,藏在里头的哀伤,许是无止尽的蔓延开来。
「你……」一个紧紧的拥抱,让人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真的见到你!真的见到你!」邦彦激动地说着,眼眶竟隐隐泛红。「这些年来……我总是日以继夜的想你。」
柳君今怔了半晌,见这一头白发的男子,眼中有着一丝难以忽略的哀伤,令她不禁伸出手来,贴在他的面颊上。
「君今……君今……」邦彦哽咽,他多怕眼前的她,不过是自己太过想念,以致于出现的幻影。「为何当初你要弃我?」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迳盯着他,或许在很早之前,便已经见过他,可是她却无法将那些残留在脑海里的影子轻易地叠在他的面容上。
柳君今想要开口,却唤不出他的名。那头银白的发,吸引她的所有目光,她再次伸手,勾来一络他的白发。
「这模样,你见了感到古怪?」邦彦笑道,眼里闪着泪光。
他的掌心里,已经好久都没有她的温暖。邦彦将她抱得很紧,紧得就像是害怕有人再度带走她。
「不会,我觉得很美,像冬季里的白雪。」她像孩子般,天真的回答。
邦彦摊开她的掌心,那道以红印为记,在前世起誓的誓言,依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