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公车来了——」关娜妹提起工具箱,上公车,甩掉大少爷,车门关上——
啪!郑宇宙大掌一拍,挡下车门。被这声巨响骇住,她回过身,看见他忿忿地瞪着她。
「我、真、的、生、气、了。」不管别人在看,司机在等,他很火,明明用心良苦,却被她这么诋毁,气死了。「什么叫有钱人的游戏?你不要歧、视、有、钱、人!」
关娜妹神色一凛,兴味盎然地看着他。歧视有钱人?嘿,这位大少爷还真有点意思。
司机不耐烦地问:「喂,你要没要上车啊?」
「要!」郑宇宙吼,大步上车,掏出皮夹打开,全部千元钞,糗了,没零钱。
「快投钱啊。」司机催促。
「呃……我只有一千块,可以找吗?」郑宇宙很窘,刚刚好不容易爆发的气势,瞬间鸟下来。
「嗟、有钱人噢?」司机嘲讽。「没零钱就下车啦,换钱去搭下一班啦。」
郑宇宙脸色骤变。不——人家就是要跟娜妹搭同一班车,涕泣……
哐当!铜板掷落,这声音太美妙了,是哪个好心人?郑宇宙猛一转头,看见关娜妹对他笑。
「欠我三十块。」她说。
郑宇宙被那温柔的笑容征服,恍惚地点了点头。
第四章
山上的破公车,可以开窗吹风,皮肤让日光晒透,心也暖烘烘。
望着飞逝的风景,关娜妹想,郑宇宙和郑俪玟明明是兄妹,却是非常不一样的人。讨厌郑俪玟,却无法讨厌她哥哥,尤其当他这么高兴,乐起来像个孩子时——
「我几百年没搭公车了……」从上车开始,他说个不停。「原来搭公车这么舒服,可以专心欣赏喜欢的女人。」
「话真多。」她常独来独往,和树相处,有人在旁边吵,真不习惯啊。
「你都不说话,只好我来找话题。」
「你该不会还想跟着我搭火车吧?」她转头问,
「搭火车回台北?!」他果然无赖,口气还给她很兴奋。「我很久没搭火车,正好回味一下,真期待,工具箱我来拿,我送你回啄木鸟实验室。」
「谁说我要回实验室?我还要帮教授送资料到阳明山的花卉实验中心。」
「阳明山?!」他眼睛一亮。
她眯起眼睛,说:「接下来你该不会说你很久没去阳明山,正好回味一下?你好期待?」
「你真的很聪明。」他哈哈大笑。
「是你很赖皮!」赏他白眼。「喂,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泽明,所以想想你妹,要是她知道你在追我会多生气?」
「我不清楚你们过去的纠纷,那时我在国外混。但我真的欣赏你,我在找能共度一生的伴侣,每看见你一次,那种感觉就更强烈,那个人绝对是你。」
「是噢?你会不会太一厢情愿了,万一我有男朋友呢?」
一想到莫教授,他眼色黯然了。「假如你有男朋友……我……就从你朋友做起,等到你跟男朋友分手。」好吧,她跟教授老少恋,他不能怎样,但阿Q点想,他比教授年轻,没意外的话应该会比莫教授长寿,还是有很大机会跟她厮守。
「这么坚持?真奇怪,你从哪一点看出我是你在寻找的人?」她笑笑地问,好像一直对他冷淡,没刻意放电,没穿得美美故意勾引,他这么笃定是为什么?
他好认真地看着她,眼神如稚子执拗顽固,她不由得敛住笑容。
「我看你给树开刀,拿电锯锯树干,替它们挖出里面的腐木……」痞痞的俊险,忽地流露出脆弱表情。「你可不可以……也治一治我?」
「怎么?你生病了吗?」
他吐露心事。「不管一个人,或和很多人一起;不管放荡地天天找不同女人,或一个人睡觉,我心里一直都慌慌的,有种空虚,一直在。害我睡不好,老作恶梦,梦见一个人,走在大太阳下,但不知道要去哪,很焦虑又很烦……」
「听起来,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她务实道。
「看医生没用,他们只会开药。」不是没看过,小时候老爸带他看过好几次了。「面对医生,我说不出像刚刚对你说的那些话,坐在那里对个穿白袍的陌生人讲心事,只会让我觉得很蠢。」
「我帮不上你,」她耸肩道:「如果你是生病的树,我当然帮。郑宇宙,我只会医树,我不会医人。」
「不对,你一定可以帮到我——」郑宇宙摸住左心窝,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发现,只要在你身边,我这里就很舒服……」
车厢微晃,日光一闪一闪,闪过他的脸庞。她看着他,目光温柔了。她被某种纯真情感触动,所以皮肤流过暖意,平静很久的心摇晃起来……
当一个人说,唯有跟你一起,他的心,才舒服。仿佛你是他救星,他非常需要你。你怎能不骄傲,你虚荣了,还有莫名的感动。
糟了,关娜妹目光闪动,她好像,好像有一点点点点……喜欢上他?
一只白蝶,从窗口,误闯进车厢。郑宇宙看见了,在她还没意会时,伸手攫住,手伸出窗,松掌,白蝶飞走了,飞在蓝天白云底,飞在流丽日光中,他看着,回过头,笑问她:「好漂亮喔?」
她以微笑做回答,看白蝶翩翩飞进了墨绿树林,去找它的花,去采花蜜……暖风打过脸面,对着朗笑着的他,她困惑了,为何她的心窝处,也渗出甜蜜?
他们把所有交通工具搭光光,公车火车,捷运公车。
在关娜妹带领下,开启郑宇宙的大众交通工具初体验。火车坐到台北火车站,搭捷运到士林捷运站,再搭303公车上阳明山,这样有没有很爱地球很环保?!北极熊要是知道娜妹的一番情意,相信也会感动到哭,连他都被自己丰沛的情感感动,而沿途窗外风景太美丽,不就是地球还给他的大回馈?
「坐公车跟开跑车看到的风景差真多,以后我也要常搭公车。」他赞不绝口。过去在台北开跑车,像狗笼里骑马,不痛快还常跟人擦撞。公车车身高,可以看见远处风景,塞车了,可以跟身边女伴聊天。更爽的是——
郑宇宙暗叫好,当车子离开市区,开上仰德大道,车厢渐渐只剩司机、他们,跟坐在前头、穿汗衫雨鞋,像是要去种菜的老阿伯。少了闲杂人,加上风和日丽,这是谈情说爱要浪漫的大好时机啊~~快表现!
「你看!」郑宇宙指向山凹处,绿林里,团团粉红樱花间,几座白菇状,巨如高楼的大碟盘。「你看见没?」
「喔,那个是卫星发射器。干么?没看过啊?」鬼吼什么?
「我想到David Bowie的《Life On Mars》,你最爱的那首歌啊,火星上的生命,就那里,像不像外星人在地球的秘密基地?定,我们下车,去找神秘的入口——」这样讲有浪漫吧?
并没有!
她神情木然。「你很幼稚。」都几岁了?还扯什么秘密基地骗女人。
不气馁,他再接再厉,卯起来要浪漫。「不如我来唱你最爱的那首《Life On Mars》,吸引外星人出现,说不定公车会突然飞起来,落在火星上,神不神?」
并不神。
她木无表情。「你无聊,胡说八道。」
郑宇宙气虚。「不然我唱David Bowie的另一首歌给你听,跟《Life On Mars》很像,你来猜猜歌名——」很好,她缺乏浪漫细胞,他只好自己浪起来,他真的高唱起来。「There\\\\\\\'s a starman,waiting in the sky……He\\\\\\\'d like to come and me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