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那羽毛般的体重、抱着她的柔软触感、以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部,八神黑羽已经很确切地知道,躺在病床上的人的性别了。
「其实她并没有受什么伤,她只是精神上过度疲累、加上营养急遽失调才会这样。会打这么多点滴,只是为了补充她体内缺乏的营养。」堂本至刚一字不漏地将医生的解释转述给八神黑羽。
「她是殡仪馆里跑出来的……也许是承受不了亲人去世的打击,看她也没几岁,实在挺可怜的。」八神黑羽沉吟道,「对了,至刚,医生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医生只说等她睡饱饱了,自然就会醒过来。」
「噢。」
「这个女孩已经没事了,少爷若赶时间,要不要先离开?」
「不了,没关系。」八神黑羽挥了挥手,「我们就等她醒来好了。丁满的丧事不会那么快结束,到时候向殡仪馆问一下就知道了,虽然不是我们的过错,不过人既然已经救了,就要救到底。
其实他是有着那么一点点私心……那张中性化的面孔,愈看愈让他好奇不已,害他不禁有点期待她赶快醒过来,他看看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是什么模样?说话的时候又是什么模样?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她愈看愈眼熟?难不成他以前在什地方看过她吗?这怎么可能?扣除之前学校旅行的次数,这次也只不过是他第三次来台湾而已,可为什么偏偏又觉得她眼熟呢?!
他决定等她醒来。
「是,少爷。」
「至刚,去帮我买些吃的吧,等会儿她醒了可以吃,而且我也有点饿了。」
「是。」行事向来迅捷俐落的堂本至刚,很快地抓起车钥匙就要离开。
「等一下,至刚。」八神黑羽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
「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你顺便绕到殡仪馆那儿,查一下这个女孩的家人是谁?并告知他们她很平安,免得她的家人担心。」
「是,少爷。」
「谢啦!至刚。」
堂本至刚离开后,没有人可以说话的八神黑羽顿觉无聊了起来,只好到外头拿了份报纸进来,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到病床边,悠哉地看起报纸。
十分钟不到,他发现病床上的人儿有动静了。
他看她不安地动了动,嘴里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呓语,同时像是很痛苦似的,一双眉毛紧地皱在一起,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户了不愉快的梦?
「喂,没事了,醒醒。」八神黑羽轻拍她的手背,嗓音温柔地安抚她。
长睫颤动了下,一会儿,她慢慢睁开了双眼,也许是陌生环境的关系,她的眼神-片茫然……
「妳别怕,这里是医院,妳突然从殡仪馆里冲出来,撞上了我的车,之后妳就昏倒了,还记得吗?」那双明灿的眸子比他想象中的还漂亮,也让她的五官整个鲜活起来了,八神黑羽不由得在心中赞叹。
「我……」闻言,她的视线落在病床的四周瓶瓶罐罐的点滴瓶,眼里出现了讶异与疑惑。
「别担心,幸好妳没有受什么伤,会打这么多瓶点滴,是因为医生发现妳精神过度疲劳,加上营养严重失调,这些点滴都是营养剂。」八神黑羽仔细地为她解释着。
「谢谢。」她低语。身体突然大幅度地扭动,像是要坐起来似的。
「妳躺着。」八神黑羽吓了一跳,连忙丢下报纸将她按下。
「妳现在还很虚弱,不能起来。妳想要什么吗?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我要走了。」
「不行!」八神黑羽想也不想地便立刻拒绝了。「我可以帮妳通知家人,但是现在绝对不准妳离开病床。难道台湾女孩,都像妳这么爱逞强吗?」他试图以较轻松幽默的语气来缓和她不安的情绪。
「我还有重要的事。」她还是挣扎着急欲起身,无奈力不从心,再怎么使劲还是无法坐起来。
「再怎么重要都不行。」八神黑羽态度坚决地摇摇头,「妳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会帮妳解决。」
「不用了。」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哀伤,黯燃地摇摇头。她自己知道,那种事是谁也没有办法解决的。
「是不是……妳有家人过世了?」八神黑羽小小翼翼地问道,随即觉得太过唐突又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我只是随便乱猜的,要是没这回事的话,妳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丁非非不解地看着这个好看得实在太过分的男人,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呢?是她自己去撞他的,为什么他还这么热心的将她送到医院来?而且还不准她离开呢?
「你说的没错,是我爸爸过世了。」丁非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说这种事?
但和那些各怀心机的亲戚比起来,这个热心的陌生人却是头一个,让她强压抑了那么多天悲恸情绪稍稍获得纾解的人。
「妳……没有哭,对吧?」八神黑羽看着她压抑又哀伤的眼神,猜测她一定有着倔强的个性。
「你——」丁非非真的很惊讶,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难道他会读心术不成?!
「很多时候,由于外在的种种因素,人们会选择压抑自己的情绪,往往得等到这些外在因素消除之后,才会真正抒发出内心真正的情感。」八神黑羽挂着了然的微笑说道。
「不过呢,这样不太好唷!妳还这么年轻,这样压抑的话不但会老得快,而且很容易得『内伤』。怎么样?要不要我的肩膀借妳大哭一场,发泄一下?免费的哦。」也许是她亲人的死,让她背负了沉重的负荷,才会这样压抑自己吧。为了缓和她悲怆的情绪,八神黑羽故作轻松,半开玩笑地说着。
谁知这样开笑的无心之语,却彻底瓦解了丁非非的心房……
八神黑羽看着她倏然变红的眼眶,急嚷着:「喂喂,妳别生气啊,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跟妳开开玩笑,让妳心情好点罢了。
「我……我知道……就——就是这样……我……我才想……哭……」丁非非声如蚊蚋,话还没说完,她猛地一个抽气,泪水已如溃堤般倾泄而出。
「伤脑筋。」八神黑羽赶紧坐到床沿,手忙脚乱地拥住了她。哄女人开心他是很在行,可他从来没有哄过丧失亲人、又哭得这么悲惨的——小女孩呀!
彷佛要倾尽心中所有悲痛似的,丁非非哭得不能自己,顾不得他是第一次才见面的陌生人,老实不客气地就将眼泪、鼻涕通通糊到他那质料相当好的衬衫上。
「好吧、好吧,妳尽量哭,我不会阻止妳的。」八神黑羽颇为无奈地叹口气。谁叫他要乌鸦嘴乱说话呢?现在人家真的哭了,他也只好认了。
「对……对不起……」丁非非抽押噎噎地说着,再怎么努力吸气,泪水还是不听话地流个不停。
「没关系的。」八神黑羽安慰地拍她的背,「妳尽管哭,哭完后妳的心就会好多了。」
堂本至刚一推开门走进去,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少爷?!」他讶异地叫着八神黑羽,那口气一听就知道是「你怎么这么快又把上人家了」的意思。
「我是那种人吗?」八神黑羽知道他话中的意思,转头怒瞪了堂本至刚一眼,嘴角挂着无奈的苦笑。
满脸泪痕的丁非非一看见忽然出现的陌生人,一时之间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