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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解释:「听说南方人大多喜欢在自家宅子附近种几棵果树,宫里的当令果子全是各方进贡的上等货,这李子核如果拿来种,应该也会长出好吃的果子吧。」

  隐秀没有应声,只是静听她述说。「春雪姊姊和春悔姊姊要去白稚宫伺候太后。春蕊姊姊本来是从内务府的掌灯部调来的,听说那里的女官空了一个缺要她去补。其他几个姊姊也都被别的宫要走了,以后,云芦宫这儿,或许也会有别的主子迁进来吧。」

  他一直听到最后,才问:「那妳呢?妳会被分派到哪里?」

  「我?」福气突然摇摇头,笑道:「每个管事都知道我笨手笨脚,我想大概会让我去哪个宫里继续当洒扫丫头吧。」去哪里都没关系,反正都是在这后宫里。

  「是吗?」原来芦芳早已为她的侍从们悄悄做了安排,确保她的侍从都有去处,却独独没有安排福气。是因为知道他会想留她吗?他看着福气,好半晌才问:「那……妳要不要来我身边?」这是他第二次问她了吧。

  「嗯,不要。」福气摇摇头。

  「为什么不要?」

  福气突然扭过头去,心里想:因为我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啊。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就算会再回来担任女史。不过那时即使见了面,也不能跟你说话了。既然如此、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

  他扳回她的肩膀。「福气,来我身边。」

  她被扳转过脸庞的同时,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似已压抑了许久,早该嚎啕大哭一场。

  啊,爱哭的丫头。

  隐秀捧着她的脸,任她那热泪沾湿他的掌心,眷恋那温暖。

  她稚气地抹着脸。「不行,我做不到。我很想答应你,可是我不能。」

  他有很多的疑问,但是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因为你今天又笑得那样难看,我不想老是看到一个人明明心底在滴血,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好像不这样做会死掉……」

  「就因为这样?」他追问。总觉得绝不只因为如此。福气藏着秘密啊。

  「泰半是因为这样。」她诚实地回答。

  「另一半呢?」

  「……」思及另一半,她才刚抹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好个泪罐子啊。隐秀强忍着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静待她的回答。

  可她却扯着他袖子问:「……公主走了,你心里难过吗?」

  从来没有人这么直接地问他的感受。隐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也许他自问过,但那毕竟不一样。

  不意外这问题是由她来问的。事实上,他还无法好好思考这件事,因此,当试着厘清时,他零碎地说:「芦芳一直有她的想法。我知道她在宫里不开心。我想不管她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不会阻止。」

  「可是你还是会难过?」福气不知何时,已经将他盛满她眼泪的双手包在自个儿小小的掌心里。

  隐秀想了想,才点头。「说没感觉,是骗人的。」顿了顿,又说;「然而,然而……我不是不羡慕她,我的想法很矛盾。」讲到这里,他微扬起唇角。

  由于一直被人说他笑得很丑,留意到自己表情的变化时,他忍不住问:「我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怎么样?」

  福气睁大眼睛仔细地看了又看,最后她摇摇头,评论道:「还是很丑。」

  隐秀闻言,忍不住放声笑出,连眼神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表情放松下来。

  这使得一直看着他的福气愣了一愣,双手忍不住抚上他的脸庞。「现在这样就很好……是了,这才是春月柳……」

  他凝住笑,眼神专注。「妳这丫头真怪,有时看起来傻傻的什么都不懂,有时却又像是什么都懂……」他目光转深。「福气,来我身边,我需要妳。」一出口,他才蓦然领悟,他确实需要她的陪伴。

  我需要妳。

  不过是清浅的几个字,却有如千钧力道狠狠撞进她心底。她的心怦然而动,使她差点冲口答应,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哽住。

  看出她的迟疑,他敛起笑容。尽管唇边还挂着笑,但已经不是真笑了。

  她想拒绝他。

  又一次。

  到底是为了什么?

  隐秀不自觉微微蹙起眉头。「福气,在妳心底,我是什么人?」

  福气讶然。「你……是隐秀啊。」

  「隐秀又是谁?」他追问。

  「呃,就是你呀。」见他摇头,福气猜测着他想要的答案。「你是隐秀,是七皇子,是个主子。」这么多的身分,他想要她回答哪一个?

  「不。不是这样。」他说:「如果我是妳的朋友,妳怎么会忍心拒绝我?而如果我是个主子,妳又怎么能够拒绝我?」

  注意到这其中的矛盾了吗?不管他是谁,福气都没理由拒绝他。

  福气呆住。像是领悟了什么,她猛然站了起来。「对不起!隐秀,我……」无法解释。

  他扯住她裙襬,硬是拖住她亟欲逃走的身势。「福气,我问妳最后一次。」

  福气不敢和他拉扯,以免扯破了衣衫。一张小脸因为急切和不知所措而皱了起来。「隐秀……求求你……」

  「求我什么?」他瞇起眼,冷笑起来。到底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让她不能将事情说清楚?

  芦芳已经离开了,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无法忍受福气对他有所隐瞒。其他人,他都可以不在乎,只有她,只有福气,不可以。

  「快说!」他想逼她说出真相。

  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女史在历代史官系统中,一向都是被秘密地隐藏起来的。历史上,没有一个女史的身分被公诸于世。

  隐秀见她咬牙咬唇,十分苦恼,于是放开她的裙襬,改捉住她细致的脚踝,将她轻轻一扯。福气低呼一声,跌在他身上。他捉住她的腰,与她鼻碰鼻,眼对眼,用吓死人的目光锁住她的心。

  福气从没见过这样执拗的隐秀,忍不住吓了一跳,颤抖起来。

  「隐秀,拜托你不要这样……啊!」秋夜里,竟无端打起了雷。震耳的雷声让福气吓得尖叫一声,扑倒在隐秀身上,双肩抖得犹如不胜风雨摧残的雏菊。

  「雷呀!打雷了!」呜,这是上天在处罚她没对隐秀说实话吗?才想着,雷声又接连隆隆作响,福气连忙将头埋在隐秀怀里。

  隐秀从没在打雷时跟福气相处过。她抖得像只兔子,全身透出失控的恐惧。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

  她怕雷。

  见到她受惊害怕的模样,他反倒冷静了下来,抚着她的肩膀道:「别怕,这是秋雷呀。俗谚说,秋禊夜里打秋雷,雷响三声庆丰年。能听到这雷声是件好事,别怕。妳再听听,雷声已经过去了。」

  也不晓得福气听进去了没有,她好像止不住战栗,隐秀拥她许久,才听见她细声说:「我小时候,贪玩,躲在破水缸里,不小心睡着了……没想到后来下起了大雨,还打雷,一个大雷就打在我的头顶上,有棵树倒下来,压在水缸上,我爬出不去,只能一直哭一直哭,等我爹回家来救我……呜……隐秀,请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我真的有苦衷……」

  起先,他听她说起幼年的事,还觉得有点好笑,可听到后来「苦衷」两字,想起先前他所下的通牒,隐秀不发一语的将福气扶稳,让她站好,见她还断断续续地掉着眼泪,他索性拿袖子替她抹脸。

  待一张哭红的脸抹净了,他才转过身去,轻叹一声。「福气,妳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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