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姑娘。」她喊住她。
本来应如意没事不会经过这园子。打从她像老鼠一般被赵子昂抓回赵府,那些婆子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奇怪,也不再像之前不时差她做杂事了,她乐得偷懒,四处闲逛。不巧撞上赵总管。赵总管大概是惟一态度还正常的,瞧她太闲,看不过,抓她干苦力,让她搬了一堆柴薪,又差她送新灯罩到各院。
「彩云小姐。」没想到碰见颜彩云。只有一面之缘,一点都不熟,心里直纳闷她叫住她做什么。「赵总管吩咐我送新灯罩到各院哪。」奇怪竟不见颜彩云的贴身丫头。
「赵总管怎么差遣妳做这种事?」颜彩云不解,略感意外。见应如意仍是一身丫环打扮,心头忽振了一振。
是的了,她身分低微,根本无法与赵子昂匹配。赵子昂尽管对她有意,亦不能不考虑许多。
「这是我份内的事。」应如意笑道。
颜彩云凝目打量她片刻。应如意眉粗、眼大、嘴阔——赵子昂究竟看中她哪点?
「听说如意姑娘日前出府了?」连谈吐举止,都远差她万分。
「啊?是呀。」不明白颜彩云为何提及此事,应如意含糊应一声。提了提灯罩,道:「彩云小姐,我还得去送灯罩,倘若没事的话,恕我失陪了。」
颜彩云听若未闻,盯着她,不无几分幽怨。「既然去了,妳为什么还要回来?」倘若没有她……没有她就好……
「啊?」应如意一愣。
「妳喜欢二爷,对吧?如意姑娘。」
「啊?」又一愣。赵子昂冷冰的面孔不防窜入脑里。应如意心头不防小小一惊,悸动一下。
「果然没错。」颜彩云脸庞暗了一暗。阴云遮日,又快速飘移而去。「妳听说过我跟二爷的事吧?」
「欸,知道一些。」
「那妳就应当明白二爷对我、我对二爷——」柔弱的身子微微颤抖,颤声恳求。「我求求妳,如意姑娘,将二爷还给我!」
「彩云小姐……」如此突然,教应如意错愕诧讶。怎么会……
「求求妳,如意姑娘。妳如此坚毅开朗,纵使没有二爷,也可以过得十分快活,可我……我不行……没有二爷的话,我便活不下去了——」蓦然抓住应如意的手,带泪哀求。「求求妳!如意姑娘。请妳成全我!我不能没有二爷,求求妳……」
怎么这种哭诉、此等哀求,如此相似熟悉?老要求别人放弃,成全自己,那么楚楚可怜、哀哀相逼——古今尽同啊!
应如意不觉几分反感。世上哪会谁没有谁便活不下去?倘若如此,这些年,颜彩云又是如何活下去?当真活不下去,当初为何不坚持、不尽全力争求?
「彩云小姐,」她不够善良,对楚楚可怜、哀泣相求的颜彩云并不同情。「并非我不想成全,可没了二爷,我也活不下去呀!」轻轻挣开手。
「妳——」颜彩云愕然抬头,满脸泪痕,脂粉脱残一脸。「妳——」轻轻抖颤,掩面转身跑开。
「唉!」应如意重重吁口气,垂首在原处站了半天,才又叹口气抬起头来——
「二——」眼前站着的人让她大为一惊,张口结舌,半天无法言语。
「没了我,妳真的活不下去是吗?嗯?如意……」赵子昂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让人如此不提防。他脸上冷肃的表情融化了,冷眸盈暖,炯炯有神,充满光采。
「我——我——」
「我明白,我都听见了。」他一步步贴近,直至她跟前。亲耳听到她那么说,他突然再控制不住,心中激荡不已,再难以自持。
「我……」突然的轻声柔语教应如意不习惯,臊红脸,更笨拙难言。想及他的瞪眼、他的冷脸、他的诱人结实的体魄……哎哎,她是怎么了?一颗心噗噗跳,竟阵阵慌。
「妳放心。」他双臂一伸,揽住她腰,顺势一带,将她带入怀中。「不需担心身分一事,亦不需担心彩云的事。这件事,我会向彩云说明白。妳尽管放心,如意,我赵子昂决定的事,没人敢反对,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破坏我的幸福。」
怎么突然……应如意无法不心惊。她——呃,她是不讨厌赵子昂啦,甚至小小被他迷惑,贪看他诱人的体魄。但这不免太突然了!赵子昂竟对她……对她……
她抬起头,一脸臊红。眸中流光溢彩,笑意盎然,春意四生的这名男子,教她瞧得一呆。这哪是那个一脸冷肃阴沉、眸泛寒光的赵子昂……
「嗯,二……二……二爷……」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心跳得太急。如此含情脉脉,心防溃了堤。
如果,她原对他有那么一点意,这一点又多了一点,密密麻麻,这一刻塞满她胸臆。
柔情如此难敌。
「我不会放了妳。妳不在,我无法睡安稳,说什么我都不能让妳离开,也不会让妳离开!」习惯她在他身边,夜半魇醒时,听着她平稳的呼息声,安定那紊乱的心神。
可应如意哪知那么多。她红脸望着赵子昂,带一点怔,心中不知是忧是喜。
尾声
「去云轩」中,灯火冉冉,红烛昏罗帐。火光令热气更甚,应如意浑身燥热,脱掉身上牵牵绊绊的衣布,只着单衣,依将裤脚高高撩起,裸露出白皙的腿肚。
「瞧妳!成何体统!」赵子昂见了仍是蹙眉。
「没法子,实在太热了。」
「心静自然凉。妳杂念太多,不热也难。」
这提醒应如意。她翻个身,面朝赵子昂,问道:「小红给我的衣服,你收起来了是吧?放在哪里?」
「我交给从云了,让从云处理。」
「他不会丢了吧?」应如意一急,翻坐起来。
「丢了又何妨?妳那么急做什么?」
「我——那对我很重要。」
「哦?」赵子昂却一副大不以为然。
应如意横横眉,索性信口开河,道:「你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吧?织女贪恋人间,偷偷下凡,不料,被牛郎藏起了彩衣,没有了彩衣,织女无法回去天庭,织女只好留在凡间。小红给我的包袱里,收着的就是我的彩衣,你可别让从云随便给丢了。」
「怎么跟我所知的不一样?」赵子昂睨睨她。「倘若真是如此,那我更要从云立即将它丢了才是。」
「你——」故意气她!越生气越热燥,应如意索性翻身躺下,不去理他。
「拿回彩衣妳就会回天庭,妳想,我怎么能让妳拿回彩衣。」身后喃语低低,应如意心一动,忽觉有点疼,闭上眼,不再说话。
赵子昂亦不再说话,睁眼望着床幔,渐渐睡去。
睡到中夜,忽然醒转。他躺着没动,听着睡在外床上的应如意平稳均匀的呼息声,怦跳的心慢慢平稳下来,不宁的心神亦逐渐安定平静。
他望望睡梦中的应如意,起身移到外床,挨近她,将脸贴在她胸口。
次日一早,应如意醒来不禁埋怨道:「二爷,你自个儿的床又大又舒适,干么非硬挤我的小床不可。」
赵子昂笑而不语,只是瞅着她,瞅得她脸红。想及醒来时赵子昂睡在她身侧的情景,又是一臊。
漱洗后,用过饭,赵子昂拉住她,道:「走吧。」
「要去哪里?」
「去了便知道。」
他带她到院中西陲,她最先住的小屋后头的林子。从云已先在那儿,站在一处新翻的土冢前。
「这是什么?」她不解抬头,脸露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