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和钧璨站在白家门口,从镂花大门往里瞧。
十年,花园里,历行种下的桂花长得比人高,芒果结实累累,一年一年,无人理会的果实在母株旁边发芽、成长。
“鱼池里有两条肥到不行的大鲤鱼。”钧璨说。
不否认了,她再不能自欺欺人。
“我没钥匙,不能带你进去印证。”
钧璨蹲下身,手伸进门后花盆,费了大劲力才将盆栽挪开一点点,这动作让小慧哑口。
她怎忘记,平日总有人为钧璨等门,但他仍习惯把钥匙藏在花盆下面,他说,这叫以备不时之需。他,是个谨慎的男生。
钧璨像挖到法老王的宝藏般,乐不可支,再次,他证明,他不是大放厥词。炫耀似地摇摇手中钥匙,插到钥匙孔里,试几次,他才将生锈的锻门打开。
“走吧!”
答案要出笼了,钧璨拉起小慧,压下胸口的蠢蠢欲动,迈开大步往屋里走。
进门,钧璨受到电击似地,踉跄。
“钧璨……”小慧低唤,为他的凝重忧心忡忡。
他环视周遭,牛皮沙发、壁炉、贝壳餐桌……窗台边的小花盆里,原本种了圣诞红是不是?
蓦地,尘封场景一幕幕跃上,他喘息、他激昂,那些似曾相似的过去重回身上。
想起来了!他全想起来了!
他激动地搭上小慧肩膀,不询问,是陈述:“在这里,你煮咖啡,搭配我母亲做的手工饼干,你指指窗外的长春藤,说要把这段光阴取名为‘长春藤的下午’。”
小慧点头,对对对,这是“长春藤的下午”的由来。
两分兴奋、五分激昂,他匆匆带她进厨房,指着炉子说:“在这里,我第一次做菜,是替你煮泡面,你说味道很精采。”
是啊、是啊!他的泡面里有蛋、有蛋壳和青菜,还有两颗外热内冰、未解冻完毕的大贡丸。
他们手牵手跑上楼,进入“历行”房间。双人床、大书桌,摆设和多年前同模样,只是窗帘破了、风钤断线、厚厚的灰尘布满柜子,他打开衣柜,抽出蓝色外套。
“你很喜欢这件。”
“我常借穿。”小慧喘不过气。
“你不平衡,你在书桌前用功念书,却考不赢躺在床上、爱念不念的我。”抓起桌上的原子笔,钧璨兴奋说。
“你让我怀疑爷爷的判断力,也许我不是星宿,你才是下凡的文曲星。”
还需要更多证明?不必了,他可以笃定,自己就是白历行。
“来!”他牵她跪到地板,从床底下摸出纸盒。
“里面有什么?”小慧问,这盒子她没见过。
下意识地,他说出让自己也让小慧震惊的字眼:“你!”
四眼互望,空气僵住,钧璨压在盒面上的手抖着。
“要打开吗?”小慧问。
“嗯。”他笃定点头,掀开盒盖。
潘朵拉的盒子打开,将他尘封的记忆,一一送上来。
许多旧照片,黑白彩色统统有,小慧在圣诞红前,她气得双眼冒火的容颜、小慧在客厅品尝咖啡的甜美、小慧在图书馆里,专注的眼神……小慧、小慧,无数个游颍慧。
放下盒子,他深吸气,那畅快,不仅仅是找到记忆。
张开手,他说:“小慧,我回来了!”
她哭了,泪水滴在照片上,男孩回到属于她的夏季。
手抚上他的脸,不一样的脸,一样的温柔,历行……他是历行,千真万确的白历行啊!记忆或许不在,但爱情深埋。
“你迟到了,老师说你只请假十天。”再顾不得什么了,她放声大哭。
“对不起,我错过大考,错过我们的约定。”钧璨说。
“我替你誊了满满的重点考题,你没回来,我失了心。”投入他怀中,她搂他紧紧。
“对不起。”抱住她的身体,好开心。
“你应该保重自己,不应该让我担心。”她有满腹牢骚,存了许多年。
“对不起。”没关系,他愿意提供胸怀,让她发泄。
“你……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我……”
“我知道,对不起……”
第八章
希壬开门,门外,脸色凝重的钧璨和显然大哭过的小慧并肩齐站。
“我以为你们私奔了。”希壬嘲笑。
“我会的,等我把事情说清楚之后。”钧璨护在小慧身前,握紧她的手,不教人欺侮。
“你敢!”
“你想我敢不敢?”钧璨扬眉。
小慧拉拉钧璨的袖子,轻摇头。
“你要临阵脱逃吗?不准,听到没有?不可以让我孤军奋斗。”他激动地将她抱入怀中。
他们在火车上谈了又谈,钧璨没办法说服她的罪恶感,她反反复覆,考虑点点、考虑希壬,就是不考虑自己,到最后,他只好逼她相信,没有她,宋钧璨将痛不欲生。
“你们在做什么?”
点点不晓得几时站到希壬身后,她抓抓乱蓬蓬的头发,困惑地望住钧璨和小慧。为什么小慧在哭?为什么钧璨哥那么生气?是谁惹了谁?她该站到谁那边?
“没事。”希壬揽住她,往里走。“你还没吃晚餐,我煮了面,吃一点。”
“可是小慧在哭。”
“你刚睡醒,看错了。”希壬的过度保护太明显。
“希壬哥!”她推开希壬,走回门边。
“钧璨哥,你为什么把小慧弄哭?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耶!”点点拉过小慧,以母鸡保护小鸡的姿态护卫好友。
最好的朋友!?小慧胸口遭重击,好朋友的背叛是不是伤人更深?
“点点,我们谈谈。”
钧璨走两步,希壬将他往后推,好像他是带了瘟疫的蟑螂。
看看希壬再望望钧璨,点点弄不清两人的诡谲态度。
“好啊!”点点说。
“下次再谈吧!点点刚睡醒,脑袋不清醒。”小慧想避开。
钧璨拉住小慧,不允许。
“钧璨哥,你想谈什么?”点点把希壬、小慧、钧璨都推到沙发上。
他看小慧一眼,认真点头,他不会改变也不会反悔。
表情严肃,钧璨问:“你告诉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真话还是谎言?”
钧璨一问,点点刷白了脸,希壬不明所以,他是后来才加入宋家。
“真、真的啊!你带我去上幼、幼稚园,还陪、陪我走、走路上学……”点点结结巴巴。
“我要听真话。”钧璨不赘言,直视点点,看得她心慌。
“钧璨哥……”
“我相信你不会对我说谎,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照单全收,以前我信你,现在,我希望能够对你重拾信心。”
“钧璨哥,你、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点点焦虑,双手扭成麻花。
“我记起许多往事,心中已有答案,要你亲口说,只想再次证实罢了。点点,我真的在美国土生土长?我从没离开美国?我原本的名字真的叫作宋钧璨而不是白历行?”
他问题像魔棒,一口气封住点点的嗓。
钧璨叫作白历行?希壬不解。
“说实话,点点。”钧璨又逼她。
“对不起,钧璨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答应过爷爷,绝不告诉你真相。”点点往后缩,直觉窝进希壬怀里。
“我原谅你,但我要听你亲口叙述过去。”
“我……”她仍然犹豫。能够说吗?爷爷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她看一眼希壬,期待他能替自己拿主意。
“说吧!爷爷那边有我。”希壬揽住她的腰,他让她依靠。
事实上,天塌下来,他早准备好替她顶,在他身边,点点不须有半分恐惧。
咬咬指甲,点点小心翼翼说:“你很少回美国,中学时期偶尔和阿姨到夏威夷陪爷爷奶奶度假,后来为了大学在台湾或美国念的问题,你和爷爷起争执,阿姨站在你那边,说你在台湾有很要好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