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直亮,瞅着他没有一丝遐想,停顿了半天才缓缓开口说道:“不管是你还是闵地榆,你们都打错主意了。除非方亚斯开除我,不然我不可能离开芸姬十方。”
“为什么?”他揽起眉头,心中闷起了一把无名火。
“钱多事少离家近。”一句话就说完了她不肯离开萎姬十方的理由。
万薄荷愣了一下,“就这样?”
她点点头,心思完全不在这上头。
“师傅刚才说的攀亲是什么意思?”
钱多事少离家近……他忽然扬起嘴角,望着她,说了一句双关语:“林师傅未婚不是吗?”
林绿墨眼底一抹疑云顿时散去,“原来如此,师傅是——”
“是的,所以他才不许你追问。”她再追问下去他也破功了。万薄荷及时截住她的话,赶紧把话题带开,“你写食谱是打算出书吗?”
原来是师傅想婚了,指望万薄荷帮他找对象啊……身为他的侄女兼徒弟,她真的是粗心又不孝。
“绿墨?”他凑近她,低低瞅着她怔忡的脸。这么近细看,她的皮肤很健康,很细致,不知道摸起来的感觉怎么样……
她忽然抬起头,差点撞上了他的眼镜。他慌忙把脸转开了,薄薄的脸皮透出一层薄红,浓眉更深锁。
“出书?我没想过,只是把过去所学融合这几年的研究成果,趁有空时整理出来。”她边说,狐疑地望他一眼,“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天知道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一瞬间会觉得她迷人无比?
第五章
不冷的冬天,却有个人的手冻得像冰。
一个二十八岁的女生,那双手,没有润滑细致的触感,握在手里像粗糙的冰块,长着硬茧的表面甚至刮痛他的掌心。
那是一双拿惯菜刀、铁铲的手,一双经常被热油喷溅、大火热烤的手。
那双手心、手背上满布的痕迹,细数了她成为厨师的点点滴滴。
天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惦记着那双会刮人的冰冷的手。
哔……
哔——哔——
内线的铃声响了半天,万薄荷才缓缓回过神来,望着晃闪的红灯,按了扩音键。
“什么事?”
“老板,有人找你。”
刚过完一个年,年前不管是餐厅或酒吧都是最忙碌的时候。
过完年,“东”酒吧停业两个礼拜,进行内部大翻修,他从年前忙到年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除了餐厅,还忙着东酒吧的改装前置作业。等设计图定案后,他又连着一个多礼拜都待在这里亲自监工,方便做随时必要的修正。
换句话说,跨了一个年,和她又一个多月没见了……他们师徒两人都不带手机的,甚至连市内电话都不装,所以他甚至连想打一通电话给她都——
“老板?”
万薄荷一怔,推了一下眼镜问道:“谁找我?”
他看手表。接近晚餐时间了,剩下的细部可以交给设计师处理,如果他现在开车过去——
“是……啊!喂,小姐——”
“薄荷!我总算找到你了!我要见你,你快出来,不然我立刻把你这里给拆了!”一个年轻的女声,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砰!挂电话就像要把电话给砸了那么用力。
万薄荷瞪住那具电话机,一瞬间还四处飘飘晃晃的神智迅速归了位!所有的杂念、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挂念都在顷刻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赫连安!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什么时候来到台湾?
万薄荷立刻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了一个快速键,接通一支电话——
“是你,薄……”
“白龙,安为什么会在台湾?你在哪里?”
“抱歉,我也是到刚刚才知道安溜过去找你了。我在欧洲,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自求多福。”
“别开玩笑了,你立刻飞来把她带走!”
“这恐怕有点困难,芷儿怀孕了。你知道赫连家的规矩。我现在很忙,一堆事情要处理,抱歉我帮不上忙。”
“白龙,你不是真不管了吧?没有你,安会把这里闹到天翻地覆的地步!”
“芷儿怀孕了。”一个即将为人父的痴傻老爸的声音。
万薄荷瞪着手机,到最后只能深深叹口气,“……恭喜你,祝令夫人一切平安顺利。”
“谢谢。”低沉嗓音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找回一点“人性”,对着好兄弟说道:“上次经过你的电话,我已经给汤克翰一点教训,这回他应该不敢莽撞了。安少了他从旁协助,我相信你能够应付。”
“……希望如此。”
“不过……你有四年没见到安了吧?安已经二十岁,不再是过去那个小女生了。这几年她为了你相当努力,也许你见到她会有不同想法。”身为赫连安的堂兄,白龙的声音里多了骄傲和宠溺。
万薄荷只是在心里叹气,他现在只想时光能够倒流,让他能够收回九年前无心的一句话,再也没有任何想法。
挂了电话,他打开门准备下去见她——
一个迫不及待的身影冲了上来,紧紧环抱住了他!
“……安?”来不及看清楚,一抹香气随着她扑来,晃动的浅褐色发丝让他认出了她。只是高姚纤细又丰满的身材,整个投入他怀里,让他心跳了一下,以为认错了人。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啊?呜……”两只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他的颈项,颤动着身子哭了起来。
万薄荷两手停在半空,本想将她拉开……一张小女孩的脸儿浮了上来,对着十九岁那年的他不停哭泣,那年她才十一岁,长得瘦瘦小小,满脸雀斑,看起来像个十岁不到、营养不良的孩子,纵然有显赫家世,十一岁之前她却生长在一个暴力家庭之中,长期受到虐待,直到他和白龙发现了她,将她从黑暗痛苦的深渊里带出来。
唉……长长一声叹息,一双展开的手臂将她轻轻拥抱。
“薄荷,薄荷……呜呜……你好忍心……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呜呜……哇啊……”尝尽四年相思之苦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哭得惨烈无比。
唉……叹息更深更重,为了九年前的一句话,他现在得付出代价。
“……对不起。”轻拍她的背安慰她,镜片底下是一双无奈又困扰的眼神。
谁来帮帮忙啊?谁都好,来帮帮忙解脱这困境啊——
该说老天爷对他不薄吗?为什么他却一点欣喜感觉都没有,反而心情更加沉重,莫名地心虚了起来……
才希望有个人来解围,抬起的目光就对上了一个人……
小眼睛,却有着冷亮的眼神,不起眼的脸庞,却盘据他心思的时间愈来愈长——
“绿墨!”心跳了很大一下,他僵在当场,手放空……对着还紧靠在他怀里哭泣的人儿,抱也不是,推也不是。一辈子,他真的是第一次这么慌了手脚,这么不知所措!
林绿墨也愣住了。她只是料不到会撞上这样的一幕,所以一时难以反应,倒没有其他想法。
“打扰了。我今天休假,师傅找我过去,试了些新口味,要我带过来给你尝尝,因为听说你很忙。我放了就走。”她瞥一眼他怀里的女孩,绕过他们,把便当放进他办公室的桌上,转身就走——
“绿墨,等等!”万薄荷顾不得了,推开怀抱里的女孩,往前拉住她!……当他把一只粗糙的小手握在手里,心猛跳了一下又一下,一股暖热一波波席卷上来,他忍不住把那只手握得更紧、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