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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食物”画儿惊讶地瞠大眼,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离奇的事。

  “食物……”形容得真贴切。“你近来是不是常有胸闷、心悸的毛病?”

  “嗄?你怎么知道,你是大夫?”她确实感到胸口闷闷的,有时会莫名地心跳加快。

  “睡过一觉后反而更累,太快起身会突然头晕目眩,似乎四周的摆设在眼前旋转、扭曲,几乎昏厥。”

  她讶异地捂着胸。“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比我还清楚自己的症状?”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睡醒后的她比平时更疲累,人也较提不起劲,慵慵散散地什么也不想做,就这么瘫平,望着床顶垂下的纱穗。

  所以她不像织女坊里其他姊妹每日都得接客,她身子骨柔弱得仅能三天见客一回,因此才受到排挤,认为她故意装病好抬高身价。

  “不用问我是谁,我是真心为你好的人,想要健康起来就绝对不要碰琴。”否则她会日渐衰弱,血枯而亡。

  不碰琴?她苦笑地自嘲,“身为青楼女子又岂能说不?我们的命运是由人摆布,没有自己。”

  不弹琵琶以娱嘉宾,恐怕她娘会第一个跳起来大叫,用着欲将她撕裂的眼神将她千刀万剐,气急败坏地逼着她继续弹,即使弹到指破流血也不许停止。

  “其实你可以跳脱命运,我大概瞄了一眼,你的命相属福厚之人,备受兄长疼爱。”她该是富贵中人,一生衣食无缺。

  螓首倏地一抬,她露出极其震惊的神色。“我有……哥哥?”

  “嗯,应该不只一个,你是排行最小的么妹。”他没细看,但八九不离十。

  “亲……亲生兄妹吗?”丹唇轻颤,嗫嚅地蠕动。

  “是亲生兄妹。”若无血缘何需提及。

  “同父同母……”她咬了咬下唇,十分艰涩的问出,“所出吗?”

  紫竹听出她话中的压抑,不忍的安慰,“是一母所出的至亲,你们爹娘的情感甚笃,至死不离││”

  “等等,你说至死不离?”她越听越不对劲,低声一喊。

  “他们都死了,你和父母的缘分不深。”但手足缘却深又长,一辈子将会在他们的庇护之下。

  “死了……死了……”怎么是死了……

  不对,她的娘亲不是活得好好的,每日装扮得风姿绰约,华衣美服,珠钗银簪不少地让自己光鲜亮丽,浑身散发徐娘半老的风情招呼着寻欢客。

  像是背后长了一双眼,看出她的怀疑,紫竹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亲生母亲不会忍心以自身骨肉的血喂魔。”

  “不,不是这样的,我娘她说是爹不要我们,他抛弃了我们母女俩别娶他人,我有爹却没爹,娘不会骗我,我会赚很多银子奉养她到天年,娘对我是用了心……”

  “她不能生育。”

  “嗄”

  两眼圆睁的画儿僵如木人,四肢冷得几乎无法动弹,仿佛一阵风吹来便能将她凝结为一块没有知觉的冰。

  他清清喉咙,清俊的脸庞浮上一丝不自在。“不是不能生,而是她根本无法怀胎十月,因为……因为……”

  欸!叫他怎么启齿,下凡十五载头一回碰上,还真是难以解释。

  “因为什么?”娘她有难言之隐吗?

  “你该休息了,记得不要碰琴。”他说得太多了,对她绝非好事

  “你想走了?”蓦地,画儿的胸口隐隐作疼,不愿他的背影就此消失。

  “是该走了。”天快亮了。

  “那么告诉我为何不能弹琴?”她想知道原因。

  顿了顿,紫竹压下风撩起的长发。“封在玉身的两条魂魄是你的亲人,你每拨一次弦就像用力割了他们一下,他们的魂魄会痛,也会受伤,甚至流血。

  “而你与他们血脉相连,他们痛,你也会跟着痛,他们受伤、流血,你同样得承受,伤他们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琵琶上的魔会吞蚀、会反噬,你们阴阳两方都在受苦。”

  “如果我一直弹下去,最后我会变成怎样?”她得再忍受多少折磨?

  心太软的他再也受不了她语气中厌世的怅然,倏地一回身,“外表不会改变,但心会慢慢枯萎,心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稍一受刺激便会血雾冲喉,你会像今日一样不断吐血,直到血竭而亡。”

  第三章

  你做了什么?

  一道无言的声音回道:“我没做什么。”

  那么那两团会移动的东西是什么?

  又回,“那是人。”

  哼!哼!还是两个愚蠢至极的女人。

  呃,这个……呵呵……还好吧!不是很蠢。

  嗯,没错,蠢的是你,居然自找麻烦带了两个累赘在身边,你以为你养得活她们吗?

  应该没问题,我不是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羽毛丰润……

  可恶,你敢拿我和她们做比较——

  一道尖锐的鹤鸣声拔空而起,穿过云霄回荡在空旷的树林,一只全身雪白、羽毛尾端五彩缤纷的大鹤追着一位紫衣男子,长喙不停地啄呀啄,像要啄出他的双目。

  其实紫竹也料想不到,一时的善心竟会置自己于进退两难的地步,他原意是想救人,不忍心对方因无知而遭到不幸。

  但是他多事的结果是自找苦头,人离开了,却多了两只包袱。

  “啊!好……好好玩呀!鸟追人,鸟追人,我也要玩、我也要玩,等等我,追鸟鸟……鸟鸟快跑……”

  什么鸟,我是鹤,你这个笨蛋。仙鹤恨恨地瞪着身后跟着跑的黄衫姑娘,很想啄她一口。

  “小心呀!元宝,别跑太快,会跌倒……”哎呀!快摔跤了。

  “画儿跑,玩玩,跟元宝玩。”憨傻的姑娘直挥手,玩得不亦乐乎。

  “画儿不舒服,要休息,你自己玩。”元宝看起来比在织女坊里活泼了许多。

  不怀恶意的笑声和开怀的喧嚷声,从未感受过这两种情绪的画儿内心不断漾起异样的波动,单纯的快乐竟能如此轻易的获得,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不知道这是打哪来的勇气,竟紧捉住见面才两次的陌生男子衣袍,厚颜无耻的要求他带她离开,不愿孤零零地被丢下。

  活了十五年,她第一次发觉到外头的天空是这么辽阔,蔚蓝一片好不清澈,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让人感到好渺小。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会老死在青楼里,过着生张熟魏、送往迎来的日子,等人老色衰了,再接下娘的棒子,和她一样逼着清白姑娘陪客,日复一日面对淫笑的嫖客。

  原来人是有其他选择的,只要跨出犹豫的第一次,人生将大为改观,她可以不是卑微的,看人脸色强颜欢笑,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很奇怪,她居然不晓得阳光是如此温暖,终日待在楼阁的她只知何谓冷意,却不知看似刺眼的光也会灼人,给人愉快的痛感。

  “你在想什么?”

  “啊!我……我没在想什么。”刚刚还在与鸟追逐的男子突然来到身侧,她顿时脸微红地低下头。

  “你笑起来很好看,要常笑,让心胸开朗。”她的气色红润多了,不再死气沉沉。

  “我笑了……”画儿十分讶异地抚着脸,弯起的唇畔微微上扬。

  对于她的难以置信,他反而朗朗清笑出声,“你看来很诧异,笑不好吗?”

  人一笑,百忧消,烦恼尽除。

  “我以为我不曾笑过……”提起过去的事,她眼神为之黯然。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笑,总觉得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看到周遭的人都能毫无顾忌的笑,她其实是羡慕的,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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