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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海兰珠,早已眼圈通红,满面是泪,跪下来哭道:“姑姑说这话,侄女儿真死无葬身之地,既然见疑于姑姑,侄女儿也不便再呆在宫里,况来盛京已久,这几日很是想家,这便告别姑姑,侄女儿明日起程,回科尔沁陪伴老父吧。”

  哲哲再想不到海兰珠竟会出这釜底抽薪的主意,倒觉惊诧佩服,后悔不迭,忙拉起海兰珠来,满口自责道:“快别这么着,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也当真么?是不是怪姑姑了?”

  海兰珠道:“姑姑说哪里的话?我来宫里这么些日子,姑姑怎样疼我来着?我若是怪姑姑,叫我天诛地灭。只是我出来这么久,每每念及老父年迈,很是不安,早想回禀姑姑辞京探父,总不成在亲戚家住一辈子不成?”竟是去意已决,死活不肯留下。

  哲哲无法,只是拿眼看着大玉儿,意思要她出来打圆场。大玉儿暗气姑姑不会说话,只得勉强挤出笑脸来,抱住海兰珠一只臂膀,将脸捱在肩上,亲亲热热地叫声“姐姐”,说道:“若说想家,我来盛京快十年了,才真是想家呢。每天站在凤凰楼上,望酸了眼睛也望不到草原的一边角儿,那才真是凄惶。日盼夜盼,好容易盼得姐姐来了,才略解我思乡之苦,倒又急着回去。小时候在科尔沁,我们姐妹是怎样亲密,如今大了,倒生分了?难道是我照顾姐姐不周吗?或是姐姐已经厌倦和我住在一起,不要我这个妹妹了吗?”说着拿了绢子拭泪。

  海兰珠听了,不好答应,只得道:“妹妹言重了,我怎么会不愿意和妹妹一起?”

  大玉儿见她语气中已有缓和之意,遂又抱住胳膊缓缓地进言:“可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们姐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呢?就只除了一条:就是我们一块儿嫁给大汗。只有这样,咱们才能姐妹一心,互相照顾,天长地久地在一块儿。”

  海兰珠仍然摇头,坚辞不允。大玉儿察言观色,试探道:“如果是大汗亲自提亲呢?姐姐莫非也要拒婚么?”海兰珠这方不说话了。

  大玉儿心知肚明,遂不复多劝,只向哲哲打个眼色。哲哲不知何意,只得先含含糊糊地道:“还是你妹妹会说话,不然你明儿个哭哭啼啼地回科尔沁,我这当姑姑的可怎么安心?快别再说这要走的话了,好歹在宫里多陪我两天,就是你真心体贴姑姑了。”也不好再提诗绢的事,只得和颜悦色打发了海兰珠回宫。

  素玛早已从迎春处得了消息,只当不负所愿,婚事有望,俟海兰珠回来,便要赶上前道喜,忽见她脸上气色不好,依稀有泪痕,倒吓了一跳,贺喜的话便不敢出口,只小心服侍她睡下,才在枕边悄悄儿地打听消息,问:“娘娘巴巴儿地叫您过去,是有什么大事吧?”

  海兰珠道:“她要我嫁给大汗。”

  素玛笑道:“这是好事儿呀,素玛一直替格格盼着这一天呢,格格怎么倒好像不大高兴似的?”

  海兰珠叹道:“你懂得什么?”

  素玛抿嘴儿道:“我是不懂,就因为不懂才要格格教着我呀。格格倒是说说看,嫁给大汗有什么不好?先前咱们还说,这件事非得娘娘出面才妥当,如今难得娘娘亲自提起,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素玛恨不得替格格鸣炮庆祝才好,格格自己怎么倒不愿意呢?”

  海兰珠起先咬着被角儿不答,素玛也不敢催问,只眼巴巴等着。海兰珠思忖半晌,转眼看到素玛那一脸痴相,不禁扑哧一笑,问:“你看什么呢?”

  素玛愣愣地道:“我在等格格自己想通了好来教我呀。”

  海兰珠又笑起来,这方慢慢地向素玛道:“傻丫头,你想想看,我已经来宫里半年了,姑姑要真想成全我,早该替我筹划这件事。但她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赶在这个多事之秋来说,分明是另有缘故;再者说了,大汗心里只有绮蕾,现在绮蕾刚刚出事,我就趁虚而入,倒显得以往我对她的情份也都是假的了,那和乘火打劫有什么不同?便嫁了大汗,他因为得到的容易,也不会真心敬重我,我在宫里也没意思,倒白落了笑柄。到时候,你想想那阿巴垓的两位主儿,还有东西侧宫那许多妃子,会是些什么嘴脸?”

  素玛听了笑道:“说到底,原来格格的意思是想着要大汗亲口提亲的才肯呀。”

  且说哲哲见海兰珠心意坚定,拒婚不嫁,便也将联姻的心给冷了,仍将诗绢交还陆连科,只装自己不知道,倒要看看大汗是何反应。另一边,则得闲向大玉儿抱怨道:“又说你姐姐在宫里一住半年,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可怎么样?猴子吃麻花——满拧。她一竿子回绝得干干净净,还满口里嚷着要回草原。若是给她这样子负气去了,向你父亲一阵撒娇,倒让我为难。”

  第51节 弄假成真的东宫娘娘(3)

  大玉儿笑道:“姑姑别担心,我姐姐才不舍得走,要走也不在这一时半日。她若当真想家要去,又怎会大半年一字未提,姑姑刚说要她嫁大汗,她便说要回家了呢?依我说,姐姐这一番矫情,不为别的,为的只是个面子上抹不开。姑姑细想姐姐昨日那番话,口口声声说要回家,可是从头至尾并不曾说过一句不嫁。她呀,是不肯担这送上门的名儿,行的是欲擒故纵之招,想要先回了科尔沁,再等大汗前去提亲,风风光光地出嫁呢。”

  哲哲听了不信:“这丫头糊涂。科尔沁山长水远,说回去就回去,说回来就回来的?可不是舍近求远。况且真给她回去了,若是大汗不娶,那便又怎样?她白守在科尔沁等一辈子不成?”

  大玉儿叹道:“姑姑还不知道我姐姐的脾气吗?她若肯事事想得周全,又怎会耽在家里一直到今天老大未嫁?当初姑姑送信去科尔沁要联姻,她还不是一样回绝了?为的就是提亲是姑姑自己的主意,不是大汗亲自求婚。姐姐自恃貌美,把满天下的人都看得轻了,把自己当成了月里的嫦娥,总要男人三催四请才肯下凡的。”

  哲哲冷笑道:“既这样,我也算白疼她了,也没心思再管她的事。留她住几日,便打发她回家去吧,我倒要看看,她终究嫁个什么后羿吴广。她便在家守一辈子,也不关我的事。”

  大玉儿陪笑道:“姑姑这说的可也是气话。姑姑心里是疼姐姐的,若是因为姐姐几句不懂事的孩子话,便推开不理,倒不是姑姑待姐姐的一片心意了。姑姑细想,那日既然已将许婚的话说出了口,现在倒又撂开不管,若姐姐真格回科尔沁白守着,可不耽误了一生。姑姑一番好心,倒把姐姐害了不成?”

  哲哲听了烦恼道:“许她婚事,她矫情不允;不管她,你又说耽误了;正是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依你说现在却怎么办?难道真如她想的,让她回科尔沁,咱们再大张旗鼓地去草原迎她回来不成?可不是一番梦话?”

  大玉儿笑道:“依侄女儿想来,只要大汗肯亲口求婚,姐姐的面上有光,多半也就允了,倒未必真是坚持要回科尔沁待嫁。”

  哲哲想了半晌,犹疑道:“若是我出面向大汗提亲,事情八九是成功的;若要大汗自己提亲,这却由不得你我。前些日子我听说麟趾宫那位也有意思要把阿巴垓的一个什么十六岁的格格许给大汗,因为前线吃紧,耽搁下了,后来也不见再提,娜木钟还嘀咕了好些日子。如今倒想大汗主动给新妃,只怕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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