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玛听了咋舌:“我的妈呀,天下还真有那些人想银子想疯了,竟连男人也不要做,要自己割一刀做太监谋营生,可不应了那句话:不男不女,不阴不阳了么?”
迎春笑道:“妹妹不知道,那太监做了大官的在汉人的宫里多了去了,叫做宦官,有财有势,连朝里一般的官儿都没有他神气。家里人非但不觉得丑,还以为光宗耀祖呢。所以才有那些人争先恐后,都急不耐地要捱了刀子去做太监,实指望一旦得势,好鸡犬升天的。”
素玛道:“哪里有那样稳妥的发财法子,就是做太监也不敢保一定会做宦官的,一百个里头也未必遇上一个,何况做不成的?既然有‘无名白’那样的说法,自然是做不成太监的半截子人多了去了,怎么世人还不惊醒,还会有那些傻子动刀动枪地往宫里去碰运气?”
迎春笑道:“动这想头,自然是因为没有别的活法儿了。天上仙宫,地上皇宫。天上的仙宫什么样子没人见过,地上的皇宫如果进得去,自然人人都想着要进去的,哪里还管捱不捱刀呢?别说北京的皇宫了,就是咱们这盛京的汗宫,打一建立起来,每天就不知有多少人想尽了法子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钻呢,要不哪里来的这些太监。我听那些太监说呀,有些明宫里的太监或是犯了事,或是年老多病被撵出来,都不愿意走的,大冬天的也抱在一起守在宫门边儿上,缩在宫墙根儿底下,痴心想着皇上哪一日出宫遇上,或许天可怜见的还会开恩叫他们回去,有些守着守着,就那样在冰天雪地里冻死了。”
素玛焦急:“呀,那不是白死了?”
迎春笑道:“可不白死了怎的?其实,别说皇上等闲不出宫,就算真的会出宫,侍卫也必先清道的,哪里会让他们见着皇上真面呢?有些太监在宫里做了一辈子,到老到死也没见过皇上的面儿——别说太监了,就是宫女,白守在宫里几十年没见过皇上的也多着呢。”
素玛益发惊叹,啧啧道:“那皇宫该有多大呀。比咱这宫还大么?”
迎春道:“到底有多大我也没见过,不过听那些太监说,北京的皇宫有房子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一个宫殿的房子都有咱们整个宫殿大,那整个皇城该有多大,真是想也想不出的。只盼咱们大汗早日打赢了明军,或许今生还有缘法可以亲身进皇宫里看一看,走一走,那才真是万世的荣幸呢。”
海兰珠听到这里,暗暗惊动,脱口问道:“大汗要打进北京城么?”
迎春笑道:“大汗这些年里和明军不知打了多少仗,虽然以寡敌众,到底打个平手,兵力非但不减,军心不但没弱,反而越来越壮大了,就连明军队伍里也天天都有自愿投奔来的。照这样子,大汗打进北京皇宫的日子也不会远了,大汗迟早是要做汉人的皇帝的。”说到这里,又看着海兰珠抿嘴儿一笑,恭维道,“看娘娘对格格这样喜爱,是一定要留格格在这里长住的,到时候格格自己慢慢儿地看吧,好玩的故事多着呢。哪日得闲,叫个太监进来问着他,那说得才叫好听呢。”
一时打扮妥当,迎春和素玛一边一个引着海兰珠回到清宁宫来,哲哲早挽了手赞道:“这美人出浴,洗去一路风尘,就更加脱胎换骨,连仙女儿也比下去了。”
直到睡下,犹赞不绝口,一个劲儿地说:“海兰珠,你是我的骄傲,是我们科尔沁草原最当之无愧的公主,你天生最应该得到最好的。告诉姑姑,你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要让大汗想办法帮你摘下来。”
然而这段话带给海兰珠的却不是感动而是感慨,这一整天下来,每个人和她谈话时都不住地提到大汗,尽管皇太极不在宫里,可是他的影子无处不在,让海兰珠觉得窒息。她不禁想起当年姑姑致信科尔沁,最初指定的新妃子原本是自己,然而自己立誓要嫁就嫁给天下最优秀的男人,因此任性拒命,而父亲也着实舍不得自己远嫁,受那长途跋涉之苦,便以妹子大玉儿替了她。
至于那个最优秀的男人到底是谁,是什么样子,海兰珠心中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她只是朦胧地觉得,总有一天那个人中之龙会从天而降,带着无限荣光来迎娶自己。许多年过去,她出脱得越来越美丽,岁月与风霜都不能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她依然骄傲、纯美、艳丽无双,但是那个最优秀的男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她渐渐以为上天生出自己这样的一个人儿根本是个奇迹,举世并没有可以和她匹配的男人。但是现在,她却突然明白,那最优秀的男人正是皇太极,这草原上的雄鹰,天下无敌的英勇汗王,中原未来的君主皇帝。
每个人都在议论大汗,男人服从于他,女人邀宠于他,姑姑向自己表示怜爱的方式是要替自己向大汗请赏,可是,可是自己为什么不可以由自己来完成这赏赐,而要假手于人呢?男人通过征战而获得天下,女人却通过男人来达成一切。她要的,不是天下的财富,不是无上的权力,而是掌握着所有权力和财富的那个男人。
海兰珠在盛京宫里的第一晚,彻夜无眠。
且说各宫嫔妃听说庄妃兄姐来拜,早知海兰珠是草原第一美人儿,便都捏个因由往清宁宫请安,见到海兰珠,俱咬嘴咂舌,叹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妙人儿,要不是亲眼看见,再不能相信的。”
惟巴特玛拍掌叫道:“娘娘这位内侄女儿的模样儿,打眼一看,倒不像庄妃的姐姐,倒像是静妃的姐姐。两人在一起,活脱一对同胞姐妹。”
众人细看,也都说像。哲哲笑道:“我说呢,昨天见她时心里就有些犯嘀咕,总觉得说不上哪里有点像一个人,还只疑心是把她小时候的模样儿记在心里,也没细想。经淑妃妹妹这一点破,还真是的。”
海兰珠听了,便留心向绮蕾多看两眼,果然面目依稀,似曾相识,不禁心生亲切之感,微笑着过来再度行礼问好。绮蕾也温颜还礼,两人执手对面而立,便如照镜子一般,看得众人都笑了,说这个情形,该让画工一笔不差地描画下来才好。惟有大玉儿却一言不发,面色尴尬。
第39节 谁是大汗最爱的女人(3)
按说后宫佳丽无数,大妃哲哲虽已年近四十,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难得那一种母仪天下的从容态度,无愧中宫正妃,雍容华贵;娜木钟艳丽无端,巴特玛温柔淑媚,大玉儿英气勃发,绮蕾更是淡雅中见冷艳,不似人间凡品,其余嫔妃贵人也都春花秋月,各擅胜场,然而与海兰珠比起来,竟俱都相形见绌起来。只觉她竟不能以年龄、胖瘦、甚至美丑来评价,无论什么人见到,脑里只留得一个词:妙人儿。
海兰珠的美已经不是眼睛怎么样的亮,嘴巴怎么样的润,皮肤怎么样的吹弹得破,腰肢怎么样地柔软纤妙,甚至不是明眸善睐的眼风,花娇柳媚的神情,不是应对得体,举止合宜,而是这所有的细节融合在一起,汇聚成一种气质或者一种气息,渗透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然后再自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让周围的人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