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在想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你老公,对不对?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够平凡吧。”鲁娜很坦白地看着陈玉,“你比我想像得更漂亮。”
陈玉暗暗说,那是因为我的置装费比我的预算更高昂。她露出一个经惯看透的微笑:“皇上吃多了山珍海味,也会惦记‘红嘴绿鹦哥’的。你今天约我来,就是想告诉我,你有多平凡,而我有多漂亮吗?”
“当然不止这些。”鲁娜仍然坦荡荡地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平声静气地说,“我只是不想太鬼祟,即使这段感情就此结束,也要给它一个善终,给自己一个明明白白的交待,一个清清楚楚的名份。”
“第三者的名份?”陈玉的语气渐渐刻薄。这女人太厚颜无耻了,一个狐狸精,居然向原配要名份!同时她忍不住在心里暗叹:见鬼,一个成年人怎么会有这么干净无邪的眼睛?也许,老公就是迷倒在这样一双会说谎的眼睛下吧?如今的第三者竟不再媚眼如丝,只是会扮天真就可以坦然偷情。
“第三者是什么意思?”鲁娜忽然笑了,“如果我是第三者,谁是第一者?你吗?还是他?我觉得这是一个角度的问题,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世界,假设自己是宇宙中心,然后看周围的人和事都是背景和龙套。在你和他之间,我是破坏你们夫妻感情的第三者;但是在我和他之间,你却是死守着婚姻空壳自欺欺人的第三者。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们曾经也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候,那时候,你在哪里?你连第三者也不是。”
陈玉暴怒,却无词以对。她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当老公躺在自己身边同床共枕的时候,或许心里想的是眼前这个女人;但是他和这女人耳鬓厮磨之际,却把自己完全地抛在了脑后。那时候,自己在哪里?自己连第三者也不是!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赤裸裸地撕毁婚姻帷幕的?陈玉觉得自己这身价值过万的香奈尔套装白买了,她是赤裸裸地坐在鲁娜的面前,坐在老公的情人面前,任她羞辱,践踏,视若无睹地嘲笑着她引以为豪的婚姻与尊严。
鲁娜仍在谈笑风生:“相比‘第三者’来说,我更喜欢‘情人’这个词。我愿意做他的情人。不管是一年也好,一个月也好,我们做一天情人,就有一天的真感情;就好像你做一天他的太太,就有一天的家庭生活一样,都是一种名份。情人和太太,都不过是披在男女交往外面的那层包装纸罢了。”
陈玉的心底听到一声裂帛的声音。她知道,那是自己婚姻的裂纹。自从手机事件发生后,她便猜到老公有了外遇,然而一天不面对,就一天还可以蒙起面具来做人。可是现在,这面具被鲁娜硬生生一把扯下,而且因为用力过度,也连带地撕下了陈玉的面皮。然而她仍然强笑着说:“错了,婚姻不是一层纸,而是两张证——结婚证。情人,可是什么都没有。”她不允许自己的软弱和绝望暴露在情敌的面前,就是呕心沥血,也要等到回家之后再吐。这女人既然如此自信,几乎堪称光明磊落,她也不能太差劲了。
这时代,咽泪装欢的往往不是逼良为娼的风尘女子,而恰恰是相夫教子的良家妇女。
陈玉将一张钞票压在咖啡杯下,站起身来:“我自问是个好老婆,可以照顾老公的一日三餐,不过,却一直不记得帮他买零食。谢谢你提醒了我。”
当陈玉惨败给老公的情人之际,陆雨则被迫迎战了情人的女友。
她刚回到大连,茶楼的女孩子便迫不及待地向她汇报:“有个叫胡小梅的女人天天打电话来找你,我问她有没有急事,她说没有,也不让我们打电话给你,说要等你回来时再说。”
话音未落,电话铃又响了,正是胡小梅。她说她热爱茶艺,对陆雨慕名已久,很想见见她。
陆雨知道必有蹊跷,猜测了许多种可能性,然后见面的第一眼,她便认出来这就是那天在哈根达斯店外和魏剑鸣走在一起的女孩。她暗暗好笑,那天她看到了他们,他们却没有看见她。因此这女孩子还自以为高深莫测,想玩个微服私访、知己知彼呢。岂不知这一招可是陆雨的长项。
“如果你想学茶艺,可以来我的茶道班报名,下期学员马上就要开课了。”陆雨热情洋溢地说,“要不要给你看看我们的宣传单和课程表?”
“哦,不用了,多少钱?”胡小梅显然完全没想过陆雨会来这招。
“很便宜,一学期十六个课时,包括实习中用的茶叶茶具,共收费四百八十元。”
“这么贵?”胡小梅吓了一跳。
“不贵啊。”陆雨若无其事地微笑:“这里喝一壶铁观音王都要五百八。四百八十元已经是象征性收费,我的目的不是为了赢利,只是普及茶艺,和茶道中人交朋友。胡小姐不是很喜欢茶道吗?”
“哦……”胡小梅的脸颊胀红,嗫嚅,“让我再想想吧。”她随手拿过一张茶单翻看着,上面的数目字真让她头晕,不但所有的茶品都价格高昂,而且还附列着茶位费、包间费、服务费等种种项目。
胡小梅不敢多坐,生怕多说一会儿话陆雨也会向她收费,勉强又撑了两分钟,便落荒而逃了。
2、
“素腰阁”来了一位新的跆拳道教练,叫门海,一来就向阮咪儿发起了猛烈的追求攻势。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个人明示或者暗示他咪儿的真实身份,咪儿自己又不便无端端地拿出个老板娘的身架来,而且门海虽然攻势凶猛,却言辞儒雅,并没有任何冒犯过失之处,咪儿也只好假装不知听之任之了。
这天下了班,健身中心的同事相约去卡拉OK唱歌,咪儿和门海都去了。门海一连点了几首情歌,唱的时候眼风一五一十地飘向咪儿,情意滚滚藏都藏不住。诸同事都看得暗暗好笑,静等着一场好戏上演。咪儿深知众人的心思,却一会儿张罗茶水,一会儿索要歌本,只不肯与门海的眼神相接。可是看客们岂肯眼睁睁等了半天,一场戏已经鸣锣开鼓,小生都唱了,小旦却始终不肯出场的,便起哄要阮咪儿和门海合唱一曲,又将麦克风塞在咪儿手上。咪儿倒也不拒绝,拿过来便唱了一曲《东方之珠》,同事便使劲鼓掌,说是绝配,自作主张替他们又点了几首男女合唱的经典歌曲。咪儿当然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可是一则好久没唱歌了,嗓子真是好痒;二则同门海合作得的确痛快,便来者不拒,点一首唱一首,畅快淋漓,痛痛快快过了一回唱歌瘾。
夜阑人散,大家分头打车回家,门海自告奋勇要送咪儿,等人散尽了却又提意不如散一会儿步再坐车,说完也不等咪儿同意,便率先往前走去。咪儿唱歌唱得浑身热哄哄的,便也不坚持。月华如水,虽然已是初冬,上海的夜风却依然轻柔。咪儿看着两个人的身影在路灯下忽远忽近忽长忽短,心中不禁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看电影,自己分成了两个,一个在银幕上表演,另一个却在观众席上看演出,不知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忽然门海轻笑一声说:“人生三大快事:曲逢知音,棋逢对手,酒逢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