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们一齐笑起来:“原来答案是第五个。”
咪儿拖拖绊绊地走来签收,辨认着寄件人模糊不清的名字:“张、晓、慧。”她笑了:“是慧慧!”
2、
“可意、阿玉、小雨、咪儿:
我想收到这封快件的时候,你们四个人一定在一起。明天是咪儿大喜的日子,你们都来为她送嫁了吧?我好希望可以和你们在一起,但是抱歉,咪儿,我不能参加你的婚礼,因为当你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咪儿念到这一句时,四个人一齐尖叫起来,面色惨白。
可意忙接过信来继续念下去:
“我是个孤儿,这个世界上,我并没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想来想去,我一生的朋友,不过是你们四个。临死之前,我最舍不得的,也是你们四个,还有,我的BABY……”
“BABY?什么BABY?”陆雨大惊,抢过信来急急地念:
“我可怜的孩子,刚出生就要永别了母亲。这样也好,因为我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如果能将这个秘密永远地隐瞒下去,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意、阿玉、小雨、咪儿,我请求你们,请求你们中任何一位,可以收养我的BABY……“
陆雨口吃起来:“我们?收养?”
“读下去啊。”陈玉接过来读下去:
“收养她,并且永远不要告诉他我是他的母亲,不要和她说我自杀的事。这样,我会在天国里永远感谢你们、祝福你们。
永别了,我的朋友们;永别了,我可怜的孩子。
晓慧绝笔。“
陈玉一字一句地念出“晓慧绝笔”四个字。四个人顿觉一阵寒气升起于背脊,面面相觑,几乎怀疑是谁在有心整蛊。
半晌,咪儿有些迟疑地问:“这算是……我的结婚礼物吗?”
“礼物”两个字刺激了所有的女伴,陈玉先叫起来:“一个孩子呀!慧慧留给我们一个孩子!”
陆雨本能地问:“男孩还是女孩?”
可意反复看着那封绝笔信说:“慧慧信中没提。她只说‘BABY’、‘孩子’,‘他’。她用了两个女字旁的‘她’,又用了两个男字旁的‘他’,所以根本看不出到底是男是女。”
陈玉理解地说:“当然了,一个人都要自杀了,哪里还会顾及到文法呀错别字那些。”
“自杀”两个字再次刺激了女伴们,这次是咪儿尖叫:“她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偏偏要在我结婚前夜自杀?”
可意等三个人一齐望向她,虽然没有问出口,可是那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难道自杀还要挑日子吗?
咪儿心虚地说:“我不是说她的日子不对,可是,她为什么要死呢?一定要死,至少也应该参加了我的婚礼才死呀。”说过这句话,只觉更不恰当,遂又改口说,“我是说,如果她参加了我的婚礼,也许就不会死了。”
“别越描越黑了。”陆雨打断她,息事宁人而又没头没脑地说,“不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
咪儿发愣:“可现在是我结婚,她坟墓。”
陈玉软弱地问:“咱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可意又习惯性地拿出主编召开编审会的腔调来说:“现在的问题是:慧慧死了,留了一个婴儿让我们收养。现在有两个问题要考虑:一,我们是留下来继续参加婚礼还是马上赶去北京处理慧慧的后事;二,谁来领养这个孩子。”
咪儿急了:“难道我不结婚了吗?礼堂和餐厅都定了。有近百桌呢。难道要我做逃跑新娘?”
陆雨不耐烦地说:“婚可以结两次,人只能死一次。”
咪儿打陆雨一下:“去,不吉利。”
陆雨无奈:“死都死了,还说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人们都沉默下来。半晌,还是咪儿先开口:“我还是要结婚的。而且,我总不能一结婚就弄个孩子回来养吧?”
陆雨说:“我虽然结了婚,可是处境跟单身女人差不多。老公不在身边,突然多个孩子出来,别人会说闲话的。”
可意也说:“我家在西安,工作在北京,自己都不敢要孩子,还领养别人的孩子?领了来,谁带呢?我?我连自己都饥一顿饱一顿的。我老公?更别想了。”
陈玉慌了:“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我已经有一对双胞胎了,按照一对夫妻一个孩的国家政策,已经超标了。我再没精力养第三个孩子了,再说也不符合领养条件。”
四个女友再次沉默下来,她们都有些心虚内疚,甚至微微地有些瞧不起自己。
女人的友谊,在生死面前,忽然显得单薄脆弱而不堪一击。
3、
从上海去北京的飞机上,三个女人在继续讨论——没有咪儿。她最终决定留下来继续她的婚礼。
她说:“我是个不成功的演员,一直演配角;可是,每个人一生中都至少可以充当两次主角,一次是婚礼,一次是葬礼。我总不能连一般人都不如吧?你们要去做慧慧的配角我不反对,但是我必须做自己的主角。”
她说得慷慨激昂,简直像一场刑场宣言。那一刻四个人都有些糊涂,不知道咪儿是要去结婚还是要去砍头。但是不管怎么说,咪儿的婚姻生活,已经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道死亡的阴影。
在婚礼和葬礼之间,女友们到底选择了葬礼。因为可意说:“世上从来不缺乏锦上添花的人,就让我们三个雪中送炭去吧。”
陈玉也说:“慧慧已经说了,我们四个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们不去,她就只得一个人走了;咪儿不同,她嫁的人是李佳,还怕少了凑热闹献殷勤的人吗?”
陆雨最感性:“在婚礼和葬礼之外,还有生命与死亡。别忘了,慧慧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小BABY在等着我们照顾呢。”
可意自我检讨:“如果我们能多关心慧慧一点,不只是依赖网络和电话,而能亲自上门去看看她,就会早点知道慧慧怀孕的事,她就不会那么无助,也许就不会自杀了。”
陈玉百思不得其解:“慧慧的孩子是谁的呢?我们三个都在北京,虽不是常来常往,可也一直保持联系。没听说她跟谁拍拖呀,更没听说她怀孕。连孩子都生了,可那厮连毛儿都没让我们见着一根,什么人啊这么神秘?”
陆雨说:“也许这个人比较低调,或是有难言之隐。”
陈玉气愤:“那不叫低调,叫卑鄙!他让慧慧生下孩子,却不肯跟她结婚,也不肯对孩子负起养育责任,要不慧慧怎么会想到将孩子托付给我们三个呢?他才是逼慧慧自杀的凶手!”
可意和陆雨心照不宣地对望了一眼,又望了陈玉一眼,都觉得陈玉的气愤里,多少有些因为那男人不肯承担责任而使她有可能蒙受损失的缘故,不过关于“那不叫低调叫卑鄙”的结论她们倒是赞同的。
陆雨说:“男人的罪行有很多种,最常见也最可恨的一种,便是不负责任。”
可意说:“女人在生孩子后,便从女孩成长为女人,负起母亲的责任;而男人永远不会生孩子,所以他们自己便永远是长不大的男孩。不负责任是男人的天性,只有极少数的男人可以因为高度的道德感而自我进化,成熟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陆雨不耐烦:“你们可以不要有那么多警句吗?你们让我觉得我应该随时准备个笔记本儿,把你们的话记下来。”一转眼看见陈玉已经在记了,一愣,“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