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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袖一乘轿子到了荷花里,只见满屋四五位老爷,六七个倌人,大多是熟人,便合屋问了一声好,自向崔子云身后坐了。

  子云看她身上穿着一件八成新的织金兰花园景大镶大滚湖色杭绸袄,便问:“刚才我去那里,明明见你穿着水红新袄的,不是这一件,怎么出来见客,反倒换了旧的来。”

  翠袖低声说:“就是太新了,巴巴的穿了来,倒像多炫耀似的。换就换了,只管问什么?”

  子云一笑,不再说话。赖福生早已拿住,叫起来:“可见你们两个相好,见了面就只管唧唧哝哝说知己话儿,便让我们听一句半句又怎样?”说得众人都笑了。

  翠袖不好意思地,问:“姐姐们都唱过了?唱的什么?”

  瞿无凤的娘姨阿四代答:“一段昆曲,一段京戏。”翠袖便说:“既这样,我来段二黄可好?”便喝了门杯,拿过琵琶调弦弄索地唱起来。

  赖福生又向无瞿无凤道:“你好歹也对我热乎着点儿,不然好叫崔老爷笑话呢。”说得人更笑了,崔子云忙道:“我敢笑话大帅,不怕挨枪子儿么?我倒教大帅一招,只管带一营的兵来,把这荷花里围了,齐刷刷地只管向无凤姑娘行军礼,问她到底是答应呢不答应?”

  无凤啐道:“崔老爷自己对翠袖姐姐这样体贴,叫我们好眼热的。倒教大帅欺负我。你不如教大帅一枪把我毙了可好?”赖福生将她一搂,拍着腰胯调笑道:“心肝儿,我可哪舍得欺负你哟?便要动枪,也不用铁家伙,倒是用我这娘胎里带的肉家伙呢。”

  一屋子人越发狂笑起来,淫词秽语,调笑不断。瞿无凤是清倌人,由不得红了脸,只装听不见,转身向后面娘姨手中接了茶来将脸遮了,慢慢地啜饮。

  崔子云见她这样,倒有些不忍,自行转过话题,问赖福生:“我前些日子,恍惚听谁说府上买了几个绝色的丫头,却又被大帅夫人给撵出来了,可有这事?”

  赖福生笑道:“哪里有几个?就一个罢了。是我那太太说新搬来城里,人手不够用,总得再买十几个丫头使唤。老六替我荐了几个来,其余的犹可,惟有一个叫夏烟湖的,长得水灵水秀,画儿里画的一样。偏我那太太起了醋心,说是一脸狐媚相,死活不要,又让老六领了回去,并不曾撵。”说罢咂嘴咂舌的,言下十分不舍。

  崔子云上了心,紧着问:“可知道那姑娘后来去了哪里?老六又是哪个?”

  便有座中一个姓庞的古董商人答道:“你怎么不认得,就是那个拉皮条兼做人牙子生意的瘸子老六呀。那姑娘的事儿我倒知道些,并不是老六拐来的,倒是自己上门去求老六帮忙荐活路,说是家乡遭了灾,娘老子都死绝了,一个人逃出来,所以要卖身为奴。被帅府上退了货,姑娘又自己走开了,并不在老六手里。”

  赖福生也问:“这些我却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那人道:“这个可就不知道了,大帅既然要问,我少不得留神帮忙打听着就是了。”

  座中人便都笑道:“包打听庞天德既然应下,就断没有打听不到的事了。”

  崔子云凑趣道:“赖大帅真是个多情的,只见了一面,到现在还惦记着。就不怕无凤姑娘吃醋么?”赖福生笑道:“你这话问得好。她倒不吃醋,不过你刚才问得比我还积极,就不怕翠袖姑娘吃醋?”

  翠袖正听得出神,忽然见说到她身上来,将身子一扭,做了个鬼脸儿。惹得席间人都笑了,也就将话头混过去,划起拳来。

  一时崔子云输了,翠袖代饮。接下来是赖福生输了,也要无凤代饮,无凤却不肯,只将杯子交给娘姨阿四。赖福生又不肯,说:“你若不喝,我便喂你喝。不然真要开枪了。铁枪子儿还是肉枪子儿,你自己看。”拉拉扯扯,丑态百出。

  这一场饮,直到午夜方休,各自酒足饭饱而散。

  第二章 还席

  次日崔子云还席,因为要请赖福生,格外经心。还是中午,已早早地来醉花荫签到。

  彼时翠袖刚起来不多久,正自梳洗,听小丫头报:“崔老爷来了。”打起帘子来,果见子云头戴镶红宝顶子瓜皮小帽,脚登乌云匝地翻毛靴,手里挽着一只八宝食盒,笑嘻嘻地进来。

  翠袖要了自鸣钟来瞧,问:“多早晚了,已经该吃饭了么?”命小丫头摆起桌子来,将食盒打开,却是四样熟食:一碟玫瑰肘子,一碟酱凤爪,一碟糟鸽蛋,一碟卤牛肉,另有白粥咸菜并一壶玫瑰烧,遂笑道:“怎么全是腌的酱的,这会子腻歪歪的,谁吃这个?”

  子云道:“我想着今日的客多,客人连倌人,少说也二十几个,房间里坐不下,席面摆到厅里去,你家里存的几架屏风未必够用。若是用馆子里叫来的,又觉不雅,改天你妈又该说不体面了。所以我早早地过来,吃了饭,好叫你去姐妹处借几件场面屏风来,索性热热闹闹地吃他一天。”

  翠袖听了,心下明白他表里是替自己做花酒,暗里其实存着巴结赖福生的心思,虽不愿意,也只得答应了。且陪子云用早饭,到底吃不下,只坐在一旁,慢慢地替他斟酒布菜。

  子云也只吃了几口,喝了两盅,便说:“不能多吃酒,还要留着肚子侍候晚上呢。”

  翠袖笑:“那又叫酒来。”

  子云说:“枉你侍候了这么多年酒席,连这也不懂得:这吃酒的人,最怕吃急酒,积在肚子里发散不开,才醉得快;若是先存了两杯打底,消消停停地隔一时再饮,倒是不容易醉的。这就和打猎的人,围猎前要先放开马慢跑几圈是一样的道理,他倒不怕浪费了体力,倒是怕身手没活动开,到了围场里拉不开弓。”

  翠袖冷笑:“我当然不懂,没老爷懂得。老爷整天在花丛酒缸里打滚儿,所以有经验;我可有什么见识呢?又见过几次席面,认得几个客人,又吃过几杯酒?”

  子云笑起来:“我说一篇话,倒惹你一通牢骚。说来说去,还是嫌我做你做得不殷勤。以后我天天在这醉花荫替你摆酒可好?”翠袖笑:“那也禁不起。”

  一时吃过饭,翠袖便打发小丫头向各相好姐妹处去借屏风酒樽来,自己要了水重新洗过脸,又请崔子云洗了脸,才郑重妆扮起来。崔子云做了翠袖一两年,倒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她梳洗妆饰,只觉比平日席间春色,床笫意趣,另有一番风情。

  翠袖屋里的穿衣镜分做两截,拦腰处有挡板可以支起放下,支起时是台面,放下来便露出整张镜子来,却是为了省地方设计的。往常崔子云来来往往,总见镜子中间挡板收起,贴墙一张穿衣镜,并未留心,今日忽见放下挡板来做了梳妆台,倒觉新奇。翠袖自向抽屉里取出胭脂盒子搽脸膏来,一色色排列整齐,端正坐了,请娘姨梳头。

  娘姨问:“今儿梳个什么头?”翠袖说:“我正要问你,你倒问着我。”娘姨笑道:“堕马髻怎样?”翠袖想一想,说:“不好。堕马髻须得配愁眉,啼妆,平时还好,今日的场合须不合适。”娘姨说:“那便是元宝头。”翠袖说:“使得。”娘姨便将手伸进木樨碗里,湿了手,将翠袖头发抹平了,嘴里衔了梳子,慢条斯理地梳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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