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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页

 

  他应该是在生气。涂茹可以清楚感觉到。

  难堪的是,她也清楚感受到自己压抑的渴望;那些在生活、工作中被刻意冲淡的,想依偎在他怀里的深刻渴望,在见到他时突然鲜活尖锐了起来;但之后的失落与空虚,又巨大到让她几乎无法忍受。

  婉拒了其他人要送她的提议,涂茹自己搭公车慢慢晃回住处。曹文仪已经不请自来,在房间里等她了。

  “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一进门,曹文仪便不太高兴地冲着她问。“我七点多就来了,本想找你去吃饭,结果饿到现在。”

  “抱歉,我有点事。”涂茹无法直说,只好回避。她躲过曹文仪的视线,走到迷你的厨房水槽边。“要不要吃面?我帮你煮好了。”

  “你到底去了哪里?”曹文仪的心思并不像外表那么大剌剌,敏锐看出了涂茹的异状,她跟了过来。“是不是回去耿家了?还是跟你老公见了面?”

  涂茹还是不回答,开始烧水准备煮面。曹文仪知道这就是默认了。

  “喂,你有没有在听哪……”曹文仪久久得不到反应,本来叉腰质问着的,此刻伸手,很不客气的戳戳她的肩。“干嘛?一见了你老公,回来就失魂落魄?这么想他、这么旧情难忘,你就回去啊。”

  涂茹的秀眉一蹙,有些着恼,忍耐着不出声。

  见她一直不开口,曹文仪真正光火了。

  “毕竟是个公主,养在皇宫里,出来没多久就累了?也难怪,毕竟耿于介是真的用了金屋在藏你这个娇。享受惯的人,哪有可能过我们这种苦日子。老公不管你你就闹脾气离家出走,反正累了还可以躲回老公怀里,床头吵床尾和,又是一对恩爱夫妻,谁知道这恩爱只是表象,你晚上还不夜夜哭着睡觉?我现在终于相信,家暴的受害者真的会一次又一次原谅老公了。”

  劈哩啪啦,越说越夸张,没完没了。听在耳里,涂茹的怒气却慢慢的淡了,因为,她听出了刺耳言语下,直率爽朗的曹文仪还保有的小女生式别扭。

  只要跟耿于介有关的事,曹文仪就会闹脾气。

  她转过身,清澈的眼眸望着曹文仪,就那样静静望着,让曹文仪无法继续吐出伤人的字句。

  “文仪,你是怕我回去吗?”所以,才老是拿话激她?

  “才不是!”曹文仪先是一愣,然后赌气地转过身,冷背对着她。

  涂茹伸手,轻按着曹文仪的肩,摇了摇,温柔轻问:“要不然,为什么你要一直攻击耿于介呢?”

  曹文仪继续嘴硬。“我只是觉得,你要回去就回去,要分手就快点把离婚办一办嘛,像这样不上不下的,半调子最讨厌了。”

  离婚?这两个字刺入心中,涂茹打了个机伶伶的冷颤。

  她真的从没有想过离婚。事实上,她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想太远,努力先过好每一天,目标小小的,能达成才最重要。

  可是……这说出去,没人会相信吧。毕竟是她执意要暂时搬离耿家,在别人眼中,就已经是很明显的讯息了。

  耿于介呢?他也以为她要离婚吗?虽然她试图解释过,澄清她需要一个人疗伤的想法和做法;但闻言时安静到一如湖泊,根本没有一丝涟漪的耿于介,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又在想什么?涂茹完全不知道。

  而今晚,他冰冷疏离的态度……陌生人般的互动……不发一语的分别,离去时头也不回的背影……这,就是她要的吗?

  “我没、没有离婚的打算。”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

  “那不然,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曹文仪又转身,锐利眼眸紧紧盯着涂茹。

  “我只想独自生活一阵子、想清楚一些事,就这么简单。”如果娘家可以,她会回娘家住;世人对于“回娘家”这件事的接受程度毕竟比“分居”来得宽容许多。但……

  涂茹低头,避开了审视的锐利眼神,信手抚过摊放旁边小桌上,这几天空闲时在做的女红。她拆了一件旧衬衫来重新裁剪缝合,忙了好几个晚上,做出简单大方的装饰、系带,方块的碎布包起一个小玻璃杯,当场就成了小花瓶。

  “我以为你是想清楚了才搬出来的。”曹文仪很不以为然,也伸手来抢她手上玩弄着的碎布。

  涂茹任她抢去,像个大姐姐一样,拿闹别扭的小妹没办法。

  不,她真的只是需要空间。一个没有耿于介的空间,才能冷静下来想一想,否则,有他在,她太容易不顾一切地妥协、忍耐。

  只是啊……如果连曹文仪都不懂了,她又怎能期待耿于介会懂呢?

  耿于介是真的不懂,他只知道自己该死的想念老婆。但是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出现面前,嘴巴却像是被缝线缝住了,根本张不开;内在更像是哪个器官发了炎似的,火辣辣,怎么坐都不舒眼。

  而涂茹也没打算跟他多说什么的样子,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他气闷地等了一整个晚上,都没等到她主动开口。最后,他掉头离去。

  赌气。这大概就是赌气吧。

  把车从泊车小弟手上接过来,耿于介操控着方向盘,油门一踩,融入了台北五光十色的夜哩。

  饭店前面的交通有些雍塞,应是有婚宴刚散,人潮跟车潮都汹涌,卡在车阵中的耿于介,烦躁的情绪更是破天荒的加重。

  他从来没有因为繁琐细微到颠毫的手术而焦躁过,也没有因为塞车失去过耐性,但今夜,他的心情真是糟到极点,毫无出口,恨不得面前的车子全都在瞬间消失,别再这样塞,让他油门一踩到底,飞驰前进,才能稍微抒解胸口的闷气。

  不耐地调开视线,本来是漫不经心,却突然不由自主地被旁边红砖人行道上独行的娇弱背影给吸引住。

  他差一点就开口喊她了。上车回家吧,别再撑了。

  可是他没有。涂茹还能表现得更明显吗?她不想跟他相处,也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既然这样,何必勉强?

  赌气地看回前面,前车移动了约二十公分,他也忿忿的跟上。

  然后,又忍不住瞄过去人行道。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到终于出了饭店前区,进入大马路,交通开始顺畅时,他没有猛力加速,反而靠了慢车道,保持平稳的低速,在夜色的掩盖下,看着她等公车、上公车,一路跟着那辆公车,晃啊晃的,晃过整个繁华的台北城。

  然后她下车,继续走着;他继续跟着,直到她走进小巷;他在路口停车,默默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开门,没入门后消失。

  明明那么不悦,却还是不放心,一路护送回家。耿于介坐在寂静的车里,忍不住苦笑着自我解嘲:反正回去也是睡不着,何必赶着回医院呢?

  确认她上楼之后,耿于介还开着车,在附近绕了绕,观察一下环境。之后,才开车回医院。当然是睡得极糟,但没关系,反正他的睡眠时间从来不是重点。

  隔没几天,他又去了涂茹现今暂住的社区。没为什么,他“刚好”晚上想吃那附近一家小店做的面包。当然,等他开完会离开医院时,大部分店都关门了,所以面包也没吃到。

  又过了一个礼拜,医院里行政部门应酬,他代表自己的科出席,散席时主动说要“顺路”送同事回家。

  “你不用陪老婆?不是听说夫人为了你不回家已经在闹脾气了?”马医师和他从大学时就是同班同学,至今又是同事,自然熟上加熟。闻言,诧异地问:“何况,顺什么路?你顺路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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