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济民一直微笑,没有多言。而桑桑也就忘了要追问面具人那句神秘的话。
陈济民恐怕桑桑会问及那句话,是故决定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说:\"刚才那个人戴的面具满有趣的。\"
桑桑便说:\"是不是想要?市集中多的是。\"
陈济民说:\"去看看吧。\"
于是,他俩便走到市集去。认真地穿梭了十间八间同类型店铺后,桑桑问:\"有没有合心意的?\"
陈济民却说:\"不买了。\"
桑桑说:\"不用怕呀,这数天我们花费不多,还有余钱剩下来。\"
陈济民笑着告诉她:\"我不要戴面具,因为我知道你爱看我这张脸。\"
剎那间,原本热闹的市集静寂下来,犹如身临旷野,四周无声。宁静得桑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
是的,这是桑桑,而这张脸,原本只属于死神L
~ASadDove~
贵州的生活,一向都那么舒适写意。自由威尼斯回来后,桑桑便把父亲接回家亲自照料,并继续与陈济民日复日地恋爱,隐秘地把情话与爱意心传心。
一天,陈济民与桑桑从收音机中听到一首西班牙歌曲,调子哀怨情深,歌者的演绎忧伤动人。桑桑不禁听得入神,而陈济民则在旁边说:\"我知道这首歌,名字是《CucurrucucuPaloma》,意谓\'咕咕哀叫的鸽子\'.\"
桑桑抬头望向他,问道:\"歌词的内容是甚么?\"
陈济民便跟着歌声翻译:\"人们说,在晚上他会彻夜饮泣;人们说,他食不下咽,只顾喝酒,人们发誓说,上天听到他的恸哭,天也会感到战栗。
他为了她受了那么多苦。即使在他临终之时,也呼唤着她的名字。
人们仍记得他如何歌唱,如何叹息。人们不会忘记,他死于致命的激情中。
忧伤的鸽子一早起来唱歌,它飞到那间孤单的小屋前,一直地唱。小屋的木门大开,而人们发誓说,那鸽子必定是他的魂魄。
看啊,他仍然在等待她,等待那个可怜的女人回来……
咕咕咕咕咕咕……
我的鸽子……
咕咕咕咕……
不要哭……
石头永远不会知道……我的鸽子,它也永远不会知道……
爱情,到底是什么……\"
歌播完了,桑桑半晌无话,只管定定入迷。
陈济民体贴地站在一旁,陪伴因感动而鼻头发酸的她。
桑桑扁着嘴,拍动了睫毛,回过神来之后便说:\"下次再听见这首歌,一定要录下来。\"
陈济民上前抚摸她的头发,她就把脸贴着这抹魂魄的腰间,为刚过去的悲伤撒娇。
她揉了揉鼻子,说:\"很凄凉哩!\"
陈济民说:\"情歌要凄凉才动听嘛。\"
桑桑立刻就在心中想道,或许,人间的爱情也要悲凄才得以刻骨铭心。她抬眼对陈济民说:\"因为有点苦,心才会动。\"
陈济民没说什么,他跪下来捧起她的小脸,满目温柔地注视她。
桑桑说:\"其实我们也是苦恋呀,但我觉得心甜和幸福。\"
陈济民以指头轻扫她的脸庞,待她说下去。
桑桑说:\"或许是我们不够苦呀!要再苦一点,才会有那首歌的意境。\"
陈济民定一定神,如此说:\"大吉利是!\"
桑桑就傻笑了。接着就叽叽呱呱地谈起其它话题。陈济民因她的话而分了心,不祥感涌上来。只恐怕,有些不幸,会不幸言中。
桑桑的父亲患了老年痴呆症,平日的言行十足像个婴孩,虽然麻烦,但总算不难照顾。近日,父亲受了恶疾感染,咳嗽不止,更吐出血来,桑桑请医生来看他,惟两日后病情加重,桑桑便在深夜时分把父亲送到医院。病房面积颇大,环境清幽,露台上弯月清晰可见。桑桑抬头观看月亮,觉得它形如镰刀。而室外大树林立,时值秋季,落叶不断。
父亲给注射了药物,正躺于床上休息,桑桑亦疲累了,于是便躺在旁边另一张病床上。未几,医务人员进来,放下给桑桑的食水和干粮,桑桑吃过少许,然后便睡了。
在半睡半醒间,桑桑感到有人进来,意欲睁开眼睑,却赫然发觉无力张开,心感不妙,掠过念头:\"被人下了迷药……\"脚步声移近,桑桑极力挣扎,然而眼睑如铅重,徒劳无功。就在彷徨间,一度强光由床尾位置激射过来,银白的光线带着力量的爆炸力,桑桑心神一震后,反而有能力张开眼睛。在光芒转弱之际,她便看见床尾站了一个女人。
桑桑当然认得这个女人。她看见陶瓷身前放有一个白金宝盒,而盒子上悬浮着一个倒转的、镶满宝石的黄金十字架,强光就由这十字
桑桑试图张口呼叫,却发现只能从喉咙发出\"呀……呀……\"的低音,而四肢更是动弹不得。
陶瓷柔和地微笑,这样对她说:\"小妹妹,今晚辛苦你了。\"
说罢,十字架飘浮到桑桑额头上约三英尺位置,叫她隐约听见十字架内散发出连绵的哀鸣:\"啊呀……啊呀……\"声音低沉,言语不清,听不明白当中的字句,却能从音调中得悉那是沉痛的苦。
\"啊呀……啊呀……\"哀鸣一阵又一阵地回荡,苦海无涯。
桑桑顿感通体冰冷。
\"你……\"终于,桑桑还是能够发声:\"你……干嘛……\"
陶瓷说:\"你是死神LXXXIII的好友,对吗?\"
桑桑虚弱地问:\"你……想怎样?\"
陶瓷微侧起头说:\"我的十字架会夺走你的魂魄。\"
悬浮半空的十字架正缓缓向下移,如鬼魅的阴森碎步,逐分逐死神的目光极度悲切,一时间说不出话。
死神向后退了半步,这才正眼向陶瓷望去。死神的目光满怀怨恨。
十字架内亿万苦魂正张口等待,饥饿的唾涎溢满冥谷的河。
\"十字架之内……\"死神低语。
陶瓷说:\"十字架内的亡魂正等待死神你加入。与亡魂为伍向来是阁下专长,只不过,十字架内的空间较朴实狭小。\"
桑桑按捺不住,向死神喊道:\"不!你不要理会她!我不要连累你!是我该被摄进十字架内,不该是你!\"
陶瓷不喜欢婆妈的拖拉,顷刻就不耐烦了:\"好吧!见你争着进去,加上看你那么不顺眼,你就首先移民到十字架国度吧!\"
说罢,十字架迅速向下堕,桑桑瞪着惊恐的双眼,正以为末路将至,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挡在她的额头上,十字架就插落那手心之中。
房中两个女人各自在同一刻怔住。
风从窗外刮起,吹起了遍地的落叶。桑桑在心中呼叫:\"不……不……\"
陶瓷的脑海内同样掠过这个字:\"不!\"
然而,她未必实时明白,为什么会是\"不\".
不是很想死神受死吗……
怎么,追捕死神的游戏,完结得如此仓促?
手心终于握住了十字架。这一秒,说不出的漫长。
指头已包住十字架的骨干,悲苦亦已传送。陶瓷看着死神骤变颓然的表情,明白世上最深的苦难正藉着十字架送递到这个男人身上。十字架内的苦魂有多苦,他亦然。
十字架爆发出强光,继而当中的苦魂齐声喊了一句:\"欲死而无望!\"然后握着十字架的那只手一点一滴地淡退,十字架正吸啜着他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