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马德莲认为已得到所有自己应得的爱,因此对人生再无任何抱怨。潜意识里,她意欲把爱平衡起来,她不再喜欢只被爱的人生,她拥有了去爱的能力。
她爱丈夫之余,亦参与小区服务,为其他残障人士谋福利。她终于全然明白何谓恩惠,亦知道如何去感恩,马德莲是一个改变了、亦改进了的爱蜜丽,在这一生,她对爱有了一个更全面的体会。
马德莲的上半生满满地被爱,下半生就有力量付出爱。
后来,两夫妇到芝加哥旅游,历奇带马德莲到夜总会欣赏歌舞。约翰看见历奇,一见如故,知道这双小夫妻由偏远的小镇前来,便故意举办一个抽奖,让历奇夫妇夺得大奖,赢得现金,以及豪华玩乐设施的会籍,约翰一心希望这对年轻夫妇玩得尽情称心。
作为一名生意人,约翰解释不了自己对历奇的慷慨。
历奇与约翰从此成为挚友,约翰有任何稳妥的生意机会便想起历奇。以后半生,但凡历奇遇上经济困难,都有约翰替他解决。他们已忘记了前生父子的关系,今世的情谊倒又比其他人来得深厚。
电影已到尾声,字幕卡说:\"现在,大家明白了,为何我们这一生是如此模样。今生的形貌、行径、思想、际遇,都来自上一生,甚至是无数个前生的影响。\"
陶瓷定定地望着银幕,面上没半分表情。
换上另一张字幕卡说:\"我们都为了电影中角色的第二生而动容,他们为着愿望、补偿、理念、改进而努力不懈。\"
第三张字幕卡说:\"一个\'美好\'的来生,并不等于更富有、俊美、顺利、要风得风的人生。\'美好\',意谓灵魂修行的圆满。上一生做得不够好,我们仍有下一生。\"
银幕下,陶瓷的表情愈来愈僵硬。
银幕上,众演员又再跑出来。约翰坐在夜总会办公室的大班椅内,对着镜头说:\"下一生,我希望学习放下工作上、人生中不必要的责任,学懂放松。无理由每一生也像还债般过日子。当然,我会保留擅于赚钱和理财的技巧,不会让自己挨穷。\"
然后是莫理斯,他坐在公园的石凳上,捧着萨克斯风:\"下一生,我希望继续当上音乐家,继续有一颗敏感的心,我享受音乐,也享受感情丰富的人生。但下一生,我希望事业可以成功。\"
菲比在夜总会的收款机前点算钞票,抬眼对镜头说:\"下一生,我怎样也要懂得为自己打算!或许,做男人吧!限制较少,更有自主权。但我仍然希望延续与约翰的缘分,嗯,我实在喜欢他!\"
历奇则与马德莲双双出现,他们抱拥着,状甚亲爱。历奇说:\"下一生,我想做个生孩子的女人,不知怎地,我很想体会当母亲的奇妙感受!\"马德莲望了他一眼,然后对着镜头说:\"下一生做男或做女都行,但我想拥有一个更完整的个性,我想学习独立、友爱、和谐、与别人分享……我希望自己做一个更好的人!\"
历奇望着马德莲,问:\"职业呢?外貌呢?不重要吗?\"马德莲想了想,说:\"那些事,没相干吧!\"
历奇又问:\"那么我呢?要不要见我?\"
马德莲说:\"你?你不是要做女人吗?\"她拍打他的胸膛,\"还见面做什么?纠缠了两世还不够吗?\"
历奇觉得马德莲可爱极了,便搂着她来吻。
蓦地,历奇想起了些什么,于是说:\"我一直想变得更有勇气,大概,我不介意下生有个常常让人欺侮的童年,从而锻炼我的勇气。\"
马德莲表情赞同,嘴巴却这样说:\"好吧!我就加入你的童年,成为殴打你的其中一名街童。\"
历奇不觉恼怒,反而哈哈大笑。笑罢,又搂着马德莲深吻。看来,下一世,历奇仍然离不开这个女人。
最后,是三名妓女出场。妓女甲玩弄粉红色羽毛,抛弄媚眼说:\"下一生我要做电影明星!要每个人都尊重我!我要赚许多钱,过光鲜的生活!\"妓女乙摇动胸前的长珠链,娇憨地许下心愿:\"下一生……我只想学会读书写字,静静地过活。这一生我有太多太多的男人!太多了!不要了!\"
而妓女丙把红色扇子半掩面容,如此说:\"我可不可以不要下一生?我想休息几百年才再学习做人。\"
\"几百年?\"妓女甲惊讶地说。
\"几百年……老太婆了……\"妓女乙不赞同,皱着眉摇头。
妓女丙告诉她的好姊妹:\"休息有什么不好?我只想再做一个更有用途的人!\"
妓女甲问:\"什么谓之更有用途?\"
妓女丙溜动眼珠,这样说:\"一个看透生命虚幻无常的人!\"
妓女乙惊呼:\"什么鬼话!\"
妓女丙自豪地说:\"一个光顾过我的和尚说的!\"
妓女甲和乙齐声尖叫:\"什么?和尚!\"
三名艳女扰攘一番后,风风骚骚地摆了数个姿势,然后整齐地转身,走到紫色的丝绒幕场之后。
音乐奏起,紫色丝绒幔幕左右拉开,显露出最后一句字幕:\"一段艰苦的人生并不是惩罚,而是连串学习的机会。\"
然后,字幕便变成\"TheEnd\".
观众相继离场。陶瓷垂下头,没有站起身的意思。
全部观众离去后,她才把脸孔抬起。绿色眸子下,挂着一串泪。
她不想哭,竭力制止眼泪流下来,可是泪水不受控制地跌出眼眶。
不想动容、不想有感觉、不想认同。
然而,心无法达成意志的要求。
粗疏的拍摄手法、简单平庸的剧情、古旧的叙事技巧……可是,却有着说中人心的本事。
——如果,一段艰苦的来生代表不断学习的机会,那么,为什么还要逃避?
何需万众啼哭?只需打动她一人,便已足够。
~TheWideOpenBlueEyes~
陶瓷观看死神电影的那个午后,卡古沙因着某个发现而惊愕不已。那惊讶的程度,及得上陶瓷探知了来生的意义。
那时候卡古沙正在陶瓷的家等她归来,他知道她往电影院观看对手的电影。卡古沙没一同前往,是因为早上他于花园的走廊上昏倒了,陶瓷吩咐他休息。那天是感恩节,厨子准备了丰富的晚餐,好让他们两母子于晚上享用。
邮差送来了一个包裹,佣人签收后就放到陶瓷的书房。卡古沙到书房找资料,无意中看了那包裹一眼,吸引他的是上面那张邮票,包裹寄自马其顿,那是南斯拉夫附近的小国,卡古沙和眉华?歌雪曾逃难到那儿。
包裹长宽高约一公尺,地址的笔迹好像小孩子,寄包裹的人更在上面画了一头乳牛和一个小太阳。
这东西慑住了卡古沙,叫他不期然地坐到包裹前。
他盯着包裹来看,但觉力量愈来愈脆弱。这东西为什么来自马其顿?内里是什么?而当卡古沙把指头按在那只小乳牛上之时,眼泪便涌了出来。
这个角落,连系着卡古沙的心。孩童的涂鸦,挥散出悲伤的魔法,卡古沙感应得到,丝丝索索凄切的哭。
为什么,心情会如此激动。难道这是生离死别?如若不是,因何哭得这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