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古沙疑虑尽消:\"那太好了。\"眉华?歌雪仍在车祸现场,他放不下心。
死神问:\"很心急还阳呢!\"
卡古沙抓了抓头:\"是的。我的人生才刚开始。\"憧憬的光芒掠过他的眼目中。
死神拍了拍他的肩膊:\"祝福你有一个充实美满的人生。\"
卡古沙对死神的恩典极之感激:\"谢谢你赐予我这次机会。\"
死神鼓励他:\"你应得的。\"
接着,死神与卡古沙并肩前行,穿越了白光隧道,再走进黑色隧道中。卡古沙来到一个小型片场,工作人员人来人往进行电影拍摄,他被接待到化妆间,并由剧务递上剧本。
当拍摄现场准备就绪,卡古沙便穿上戏服,念上一段台词,再装模作样演了一段戏,继而,他与女演员被一众警察制服,一轮激战之后被乱枪扫射身亡。在片场倒地的同一刻,他就在科索沃的郊区木桥下回复知觉,而死神LXXXIII则在片场中大喊:\"Cut!\"宣告回阳人Case407成功回阳。
卡古沙在河床不深的小河中苏醒,当他把脸由河水中别过来后,便吸下重生后的第一口气。他张开眼睛,没花时间享受重生的快慰,反而急切撑起身来,四处张望。
吉普车翻倒在三十米外,车轮朝天。卡古沙向上望去,桥底木块穿了个大洞,旧木承载不了吉普车的重量,破裂开来,吉普车因而下堕。卡古沙的双腿能稳妥站立,身体并无大碍。他朝吉普车走去,眉华?歌雪该在那里。
果然,眉华?歌雪俯伏在吉普车旁的河水中,头侧在一边。卡古沙蹲到她面前,发现她的蓝眼睛正张着,瞳孔忽明忽暗。起初,他的心还颇安定的,他想,要是他可以回阳,她也该无恙吧!于是,他把眉华?歌雪的上身抱起,这才发现,她身软如棉,不是温柔的软绵,而是全身骨头尽碎、支撑不起身体。
卡古沙的心一寒。他连忙把她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上,看真一点,眉华歌雪的脸色已全然苍白,目光并无焦点。他叫她,她无反应;他再叫,她就由眼角渗出泪水;他摇晃她,她的瞳孔闪出暗光。他急得脑袋要炸开来,然后,他把嘴贴在她气若游丝的唇上,意图替她人工呼吸。
眉华?歌雪没有清醒过来,她盯着天空的蓝眼睛映照着阳光,看来像两颗玻璃珠。卡古沙没有放弃,他再替她按动心房,她的身体因着他的力度而郁动,但生命意识并没增强。当卡古沙停止动作后,眉华?歌雪就如死人那样躺在河水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急于重生,不外乎为着赶回来与她展开新生,他抱着一个明知将来肯定乐观的心情,却在回来后才发现她正要上路离去。
为什么?
孤独一人的新生怎算是新生?死神让他走回人间,因何竟然误堕炼狱?
卡古沙张着悲苦的嘴巴,欲哭无泪。
眉华?歌雪的脸孔伏在他的胸膛前,那张静止的脸并无能力感受他的悲恸。眉华?歌雪变成一具处于生死界线的洋娃娃,神秘地、静悄地,一步一步离开他。
眉华?歌雪睁着眼。卡古沙不肯放弃,一边呼喊不要合上眼睛,一边继续按动她的心房,彷佛只要那双蓝眼睛没被盖上,他俩从此不用分离。
——以后,你叫我一个人怎么活?
天空清蓝得如同世上最温柔的女子,风送来幽谷的花香,甚至连河水也清澈无垢,小鱼游于其中。吉普车上的收音机忽然重新传来沙哑的情歌,如果不嫌那声音古旧,大可赞美为性感醉人。
一点也不像悲剧的场景,这里幽静、清雅、飘散着灵气。
天地万物,都那么喜悦呀……
他呼喊她的名字:\"眉华?歌雪……眉华?歌雪……\"
他哀求她:\"不要合上眼……不要……\"
她听到了没有?回来吧……回来吧……
~TheSameGame~
因她死了,天堂便疯起来。
卡古沙不停看见妖怪游走眼前,有吐舌头的,有鹰头人身的,有边走边狂叫的,有忽明忽暗的,有穿神职人员服饰的……世界变了,眼前的人走来走去,但没有一人与他有关联。阳光明媚的日子,他会看见眉华?歌雪亮着一脸神圣的光朝天空看去,她的唇微张,蓝眼睛内静静地闪亮着憧憬。
他叫唤她,但怎么叫她也不回应。
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取笑,笑他爱上了母亲,最终又失去了她。
卡古沙看见眉华?歌雪躺在草地上,看样子是等待他前去让她好好依偎。于是,他赤脚走到草地上去,躺下来,让眉华?歌雪枕在他的胸膛上。因为眉华?歌雪一直都在,他就不分日夜躺在草地上,这样子躺了许多天,直到别人强行把他抬回室内。
他发狂地反抗,还打了人,他不能够离去,因为眉华?歌雪没意欲离开。她睁着很亮的蓝眼睛,从来没有合上。阳光透进她的蓝眼睛内,瞳孔都变得透明了。
眉华?歌雪又会浸在浴盆中,也试过由盥洗盆上冒出半张脸。卡古沙猜想,要是眉华?歌雪喜欢水,大概,她可能仍留在那条小河中。
卡古沙把车开出郊外,沿路搜索,但无论来回走多少遍,也找不回那条小河,亦看不见那道木桥。没有村民听说过那个地方,地图上亦没记载。
卡古沙弃车奔跑,在夜间的麦田小径上边哭边跑,他抱住头狂叫,怀疑死的根本是他,不是眉华?歌雪。
随后半年,他病了,双眼发炎、嗓门哑了、耳鸣、肚子上上下下不断抽痛,双腿无力站立,双手持续抖震,有幻听和幻视,会胡言乱语;他常在医院的墙上写字,记忆力衰退,偶尔昏厥、吐血,只能咽下流质食物。
消瘦了四十磅,却长高了两英寸,十六岁的卡古沙已六英尺一英寸高,可是体重只有一百三十磅。他看上去很滑稽,也恍似命不久矣。
他得到组织照料,每天都睡个不停。一天,组织的人告诉他,有名美国女士成为组织的永久赞助人,并愿意接他到美国生活培育他的特殊才能。卡古沙不抗拒美国,也不拒绝让别人把他打理得似个正常人,组织把他接载到大本营与那名美国女士会面前,就替他穿上白恤衫和结上领带,并且把他的黑色曲发贴服地以发乳梳到一边。他从镜中看到自己的样子,以为错乘了时光机,退化成五十年代的乡巴佬。
司机送他到一座大庭院,庭院宏伟但破落,留下贫穷与战乱的痕迹。他被领着绕过水池、花园和温室,继而踏进大宅的正门,大堂的地板上有多处凹陷,他猜想那些原是云石装嵌的位置,贫民把云石挖出来,抬到市场上变卖了。
组织的人说,那名美国女士已在偏厅等待。于是,卡古沙便被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他知道,将会改变他一生的女人就在那里。
房间很大,以淡红和淡黄为主色,配衬历史久远的家具,在残旧中略显生气。没有一张木桌、一个木柜是完好的,那些雕花不是缺了一角就是被削掉了一边;木都腐朽了,仍勉强支撑着人的体重,尴尬又可怜。
美国女士梳有一头棕色直发,和顺地垂到颈背上,不长也不短;她的胳膊薄薄的,讨好地女性化。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卡古沙已走得很近了,从高角度望下去,低胸花边领子的衬衣被灯光透出一层影,那通花的影子映在她雪白的胸脯上。她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乳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