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凯的身体僵硬得像钢铁,毫不畏惧地挺胸矗立着,视线完全没有从暴怒的父亲脸上移开。
“凌心,你先回房间。”宋凯的嗓音仿佛被砂纸磨过。他慢慢地掰开宋凌心缠抱着的手臂,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不要!”宋凌心又抱紧他,死都不肯放。
她在发抖。巨大的恐惧与惊惶淹没了她,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但在一片漆黑中,她还是死死守护着宋凯;站得笔直如箭,不管什么责骂打击,都会咬着牙一个人承受的宋凯。
“你先把凌心带走。”宋父对已经闻声下楼来,脸色也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妻子说。随即,话声转为冰冷,“宋凯,跟我进来。”
宋凯坚定地挣脱了宋凌心的死命拥抱,把她往母亲怀里一推,跟着父亲走进书房。随即,书房的门关上了。
“妈妈……”宋凌心挣扎着,想要跟进去,宋母却拉住她不放。
“让他们去谈一谈。”宋母惊疑地望着披头散发,双眼发红的宋凌心,眼底却有一抹不得不承认事实的痛楚。
怎么会这样?连碰都不敢碰的想法,怎么会成真?
早该察觉有问题,英俊挺拔的年轻男人,娇柔甜美的花样女孩,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怎么可能不出事?
千头万绪,混乱的想法如缠成一团的丝线,解也解不开。望着娇容惨澹的女儿,那慌乱的神色,眉目之间都是难以掩饰的深切关心……在胸口阵阵疼痛中,宋母也觉得自己的心一直沉下去。
居然是真的。看样子,两人的感情已经不是一朝一夕,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又是怎么会弄成这样?他们做父母的,竟是完全被瞒在鼓里。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宋母听见自己在问,嗓音里带着浓浓的苍凉和失望,“为什么都没说?”
怎么说呢?这种事……叫她怎么开口?
宋凌心垂首,仿佛犯下滔天大错般站在叫了多年妈妈的宋母面前,她咬着唇,小脸雪白,手脚冰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这孩子,捧在手心里疼了这么多年,甚至比亲生儿子还要宠溺,一点点委屈都没让她受过的……如今吓成这样,宋母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你先回房间去吧,不然爸爸出来看到,又更生气了。”混乱间,宋母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只是挥挥手,疲倦地说。“大家都冷静一点再说。”
“可是哥哥……”惊惶的大眼睛抬起,宋凌心不放心地望了一眼密密关上的书房门板。
“回房去。”
发生了事情,她即刻被排除在外。宋家的三人都不再是平日的模样,宋凌心仿佛看着世界在一瞬间毁灭。
拖着脚步回到房间,她在桌前呆坐着。这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虽然全家都在,却寂静得像死城一样。没人有心情做任何事,宋凌心连接电话都心不在焉,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又讲了什么。
“喂喂,你怎么跟昨晚判若两人啊?”昨夜还在跟她联络的朋友,也是台湾来的留学生陈亦名,在电话里大吃一惊。“我们讲的还算数吧?你不能反悔,我都答应人家了!”
宋凌心要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刚来的时候在侨校读高中,认识了几个同是台湾人的朋友,在侨校同学、大学也同校的陈亦名便是其中之一。
不像宋凌心的低调安静,陈亦名很活跃的,各项活动都参加。这次就是某个跨国活动需要华语翻译,能用的人手实在不足,他便找上老同学宋凌心帮忙。
本来她一向不太参加这样的活动,但这一阵子宋凯出国比赛,加上宋家父母一直鼓励她多出去认识一些朋友、多玩一玩,她才答应下来。
“呃,没有反悔……我没事。”她迟缓地回应着。
“不行不行,你这样太让人不放心,喂,要不要出来?”陈亦名在电话那头很热烈地邀约,“我把活动的简章拿给你,顺便请你吃饭。你这人很客气,吃了我的饭应该就跑不掉了!”
“我家有点事……”说着这么简单的句子,居然让她眼泪突然掉下来。
应该是语言的关系吧。和陈亦名说着中文母语,那种亲近的程度,在此刻居然特别鲜明了起来。
“有什么事?哎,不管什么事,人总要吃饭,你就出来一下,一个小时也不行吗?”陈亦名毫无所觉,依然热情到让人有点消受不起。“真的不行的话,我把简章送到你家去好了,我知道你家住哪里。”
现在这个样子,能让人来吗?宋凌心吓得跳起来,“不、不行!你不要来!”
“喂喂,不用这么激烈反对吧?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宋凌心的心猛然像被刺了一下,她按着胸口深呼吸。
“那我就在麦当劳等你,你知道的,学校附近那家,你快点来喔!”陈亦名不容拒绝地决定好了,开开心心挂了电话。
热闹的声音一去,她更觉得弧寂恐慌入心。换了牛仔裤,穿上球鞋,素净的脸蛋苍白得惊人,她安静地走下楼,进入厨房。
宋母呆坐在餐桌前,炉子上没有滚着汤,桌上没有摆放一碟碟的小菜,完全不像平日忙着做菜煮饭的热闹,冷冷清清的。
“妈妈……”
宋母好像听不懂似的,望向宋凌心的目光很遥远,很陌生。看了好几秒,才勉强辨认出她来。
“我没煮饭,你出去吃吧。”宋母疲倦地说。
“要不要我买回来……”家里的其他人看样子都没吃饭,她怯怯地问。
“不用。”宋母摆摆手,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样子。“我晚一点再弄就好了。”
宋凌心咬住了下唇,在厨房门口安静站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身安静离去。
滚滚的热泪仿佛流不尽,却不轻易在人前展露,她只有独自哽咽。
屋外,晴朗的天空又蓝又高,阳光正好,但她的世界却没有一丝光线。
第七章
宋凯在书房跪了一天一夜。
他向来没有低头过,不管面对再强的敌人,甚至是自己大大小小的伤,练球的低潮,全国的压力……无论什么状况,在他眼中,从没有让步二字可言。但是现在,他甘愿屈膝。
“我要和凌心在一起。”不管父亲怎么痛骂,甚至动手打他,他一个高大挺拔、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不还手也不辩解,说来说去,就只有这一个要求。
“办不到!”宋父仍在盛怒中,字字都吼到他脸上。“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凌心的爸妈?怎么对得起我们?我要你照顾她,是当妹妹一样照顾,你居然、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是,她不是我妹妹。”宋凯简单地回答。
“她就是!她是我女儿,自然就是你妹妹!”宋父暴跳如雷。
父亲摔上门出去了,留他自己在书房里。宋凯依然跪着,没有打算起来。
就像他没有打算逃避一样。事情爆发了,他会承担下来。他要的只有凌心,就这么简单。父母的不谅解本是意料中事,他相信自己可以撑过去。
就像地狱般的训练一样,再痛苦都会过去,为的只是一场完美的比赛,身体上的折磨根本不算什么。坚持到最后,一定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一定可以。他对自己有信心。
盛怒的父亲不肯听他多说,他也硬气,就跪在书桌前不动。姿势虽谦卑,但他挺直的脊背和俊脸上坚定的表情,在在宣示着他钢铁般的决心:不同意,他就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