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淡淡回望一眼,眸光冷冷的。
“哈哈哈,说笑而已。”殷昊爽朗笑笑后,语带正经的开口:“深深有你这个犹如亲生兄长的朋友,真是她的福气。同样,我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我的福气。”
“讲那是什么话!”林凡侧头看他一眼。朋友之间,何须如此客套?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方若海没骗你,没拖延时间,深深就不难堪吗?对,或许你可以因此而阻止我和她的那场婚礼,但是,最后真相还是会揭开啊!我还是会知道我的身世,她也会知道她只是个实验对象。”
林凡目光定定落在杯上,半晌后,才喃道:“我知道全怪罪她,对她是不公平了些。”
“那你为什么要分手?你不是爱她吗?”
你不是爱她吗……是啊,他是爱她啊。尤其最近每晚回家踏进家门,未见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未见无论做什么事时,总爱抬抬腿的她,他会有很强烈的失落感。他对她的爱,超乎他的想象。
但为什么要分手?他再问自己这个早已自问过几百次的问题。
“她不该说谎。”她要他绑架他,再要他以她为人质威胁她父亲……后来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心眼,他难以接受她是如此狡猾之人。
“说谎?谁没说过谎?你没说过吗?”殷昊挑高眉毛,意外他的钻牛角尖。
他没说过吗?当然有,而且还不少。光是待在研究室的那段时间,为了实验,他就不知撒了多少谎言。他不也是用谎言骗得了季深深的信任吗?
“我以为经过我和深深的事,你应该能体会到很多事不能只光看表面的道理。”殷昊盯着若有所思的好友,“如果她一个谎言就得在感情上被你判出局,那么我的情况不就得让深深判死刑?就连你也别想得到深深的谅解。”
很多事不能只光看表面……那日若海是怎么说的?她要他听她解释,但他的反应呢?他没给她机会,盛怒下还要她离开。
深深都有雅量原谅他起初的接近是另有目的的了,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同样的雅量来对若海?何况认真论起来,比起若海,他当初对深深的欺瞒才更是夸张。
当时的他,怎么没能想到这些?
见他不语,殷昊以为他不认同自己的话,又说:“我当初决定加入这个实验时,也没想过自己会爱上深深。爱情真是奇妙的东西,它想来时,就算是有目的,就算动机不单纯,它就是来了,教人忽略不得。如果当初我没有加入这个实验,也许我和深深到现在还是毫无交集的两人。”
喝了一口果汁,殷昊继续往下说:“开完刀躺在病床上时,犹如重生般,只想着如果可以和深深相守到老,我就满足了。”
笑了笑,他眸光中尽是柔情,“有些东西一旦在心里扎了根,就一辈子也忘不掉。刚开完刀那几天,来探望的人几乎都会带上一把花来,我只要一看到病床旁花瓶里的花,就想到深深。偶尔遇上身形和深深差不多的护士,就会忍不住联想深深穿上护士服的样子。因为她在我心里生了根,所以很多事都会不自主地联想到她。我想……这就是爱情的味道。”
闻言,林凡仔仔细细思考他的话。是啊,爱情确实很妙啊,就算若海接近他是有目的的,就算她动机不单纯,但他还是爱上她了,她也没拿着刀枪逼他一定要爱上她啊。
这时,“轰”地一声,外头下起大雨。林凡偏过身子,视线越过店内的人们,直接看向室外,他瞪视夜色下的雨幕,想起那晚若海在雨中等待过街的画面。
因为她在我心里生了根,所以很多事都会不自主地联想到她……殷昊对深深是如此,他对若海又何尝不是?
喝下一口Kamikaze,淡淡果香混着酒精的苦味,他像是尝到那晚醉酒的若海的味道:透过夜色下的雨幕,他仿佛看到若海顽皮地在街边踩水;在便利商店看到卫生棉,若海汗湿的痛苦表情就浮现他脑海;去面摊吃面时,爱点馄饨汤,他很想念炸馄饨汤的滋味;偶尔在电视广告上,看见艺术活动的广告,他总想起舞台上的她……
她在他心里生了根呀,所以与她的那段短暂回忆,总会不时跳出来。回忆时常被勾起,怎可能将她忘记?
“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林凡略显烦躁,又带点无奈。“我和你一样,很多事不由自主就会联想到若海,但现在才发现,我对芸心似乎没这种情绪,怎么会这样?”
殷昊不认识芸心,但和林凡相交多年,多多少少听他提过他们的事。“老实说,我觉得你对方小姐的爱……似乎比对芸心来得深。”
“不可能,我和芸心相恋那么多年,但和若海不过短短几个月,怎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他眉头的折痕不断加深,“再说,我到现在仍是忘不掉芸心。”既忘不了她,那表示他对芸心的爱不比若海少。
殷昊一手搭上他的肩,“朋友,我认为爱情没有时间长短这种区别,有人长跑十年后才发现根本不爱对方,有人认识几个月就决定厮守终生。如果你以为你和芸心交往时间比较久,就代表爱她多一点,那你就错了。至于为什么你仍是忘不掉芸心,我倒觉得那和感情无兰,而是因为你一直活在自责的情绪里,你自责那一年的意外,所以你才会时常想起她。”
自责……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很自责,是以每到秋季,特别是遇上雨天时,他总恶梦不断……所以他忘不了芸心只是因为自责,而不是因为爱?所以他总把任何事联想到若海,但对芸心却不曾如此,是因为他爱若海爱得深?
各种念头不停在心上翻转,亟欲将纠结的思绪打开,但转啊转,他还是很在意她欺骗他的事。
“我……我就是无法释怀她的欺瞒。”他双手捧着酒杯,神情看来很挣扎。
“唉——”殷吴长叹一声,“人很奇怪,愈是熟悉的人,就愈不能忍受对方的错误和缺点。举例来说,看见别人的孩子哭闹,我们也许会笑说:‘没关系,孩子嘛,不懂事。’但若是自己的孩子,我们可能会拿起藤条追着打。我想,你对方小姐的心情,也许就是这般。”
“其实,你这很有可能又是自责心态。”殷昊又往下分析着,不愧是拿心理哲学系博士学位的人。
“嗯?”
“你自责没能及时阻止我和深深的那场婚礼,所以对她的欺瞒才耿耿于怀。如果那时你来得及阻止,事后当你知道她骗你时,你的反应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几个月前,他心烦自己对深深的感情,那时是林凡陪他,没想到几个月后的现在,角色互换,林凡为情所困,他却变成了开导者。
爱情啊,是不是都会让人变得盲目、变得小心翼翼、变得进退不得?
林凡瞪着酒杯,未置一词。
吧台上方的灯泡,洒落晕黄的鹅黄色,在林凡手中的玻璃杯上,折射出七彩光芒。他转动玻璃杯,色彩跟着在眼前跳动——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转!看那七彩霓虹灯……转!哈!哈!原来这就是幸福可爱的人生……转!管他谁是爱迪生……他想到了这首歌,若海那夜醉酒时唱的。
霍地,他抿着的唇角往上勾,再往上勾,然后,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