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朝廷的官员们对阎九戒可说是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拿他莫可奈何。因为阎九戒不仅行事不按牌理出牌,作风亦正亦邪,时常有出乎人意表的举动发生。遇到朝廷要事,想事先打点他都没办法,不到最后关头,根本无法预料他会选哪边站。这岂不是让这些权谋算尽的人觉得无所适从吗?
偏偏他的影响力又如此之大,让那些官员们想不把他放在眼底都不行。阎九戒虽无摄政王头衔,但人人都知定王爷阎九戒影响力比任何一品大官都要大。
果不其然,才扒了两口饭,阎九戒就站起身了。
“就不能吃完再走吗?”夏涅东掀着眉问。
“你慢慢吃,我自己去。”阎九戒示意要他付帐,人就跨出客栈了。
夏涅东无奈地付了钱,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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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郊区有片桃花林,穿过桃花林,有一户人家,就依着小溪流而居。屋子都是茅草搭盖的,简单而朴实,但是内外都打理得很干净,屋子里时不时飘出炊烟,看起来格外温暖。
此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挽高了袖子,正蹲在溪边努力刷洗着一个个都快比她高的木桶。
女子的五官精巧,眉眼间有几分优雅的气质,像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女儿。可是这样的气质又与她身上的旧衣裳搭不上。她杏眼明亮,带着智慧沉稳的气质,小巧挺直的鼻梁,配上那微微翘起的唇,透显出她可能是个固执之辈。
女子额头上冒着薄汗,在这早春的上午,专心致力于工作的她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来访。
阎九戒就是这样站着端详了她许久。
“小安,来帮我拿稻草--”沈绫绯往屋子里喊了声,但屋里没人应答,倒是让她发现了阎九戒的存在。“你是什么人?”
“请问这里可是姓沈?”阎九戒好笑地看着她眼底的警戒。
这女子看起来气势倒是不输人,虽然身子纤细,个子也不高,站在他这人高马大的人身边更显柔弱了,但她问话的模样,可是半点没把他的身高放在眼底。
“是姓沈。你找谁?”沈绫绯迟疑地问。
她不认识这个男子,瞧他的长相,剑眉星目,黝黑的脸庞上还有几分豪迈粗犷的气息,如果见过,她不可能忘记。可是这边只有住着她与三个弟妹,弟妹都还小,对外做生意都是由她出面,所以不大可能是来找弟妹们的。
瞧她不大信任的模样,阎九戒不禁暗自庆幸刚刚已经让夏涅东先走了,否则两个大男人忽然来访,她的警戒心可能更强。
“姑娘别怕,我是想上门买酒的。我听悦来客栈的伙计说,姑娘有卖那名为桃花醉的酒,所以特意上门拜访。”阎九戒努力挤出和善的笑容。
不过到底怎样算和善呢?他从来不曾需要和善地笑,通常只会笑得让人摸不着头绪,笑得让人毛骨悚然。至于和善?很久都没练习过了!
“买酒?”沈绫绯眼里的敌意稍退了些。“桃花醉都是去年酿的,产量有限。你等等--”她说着起身,转身走到茅屋里面,从架上拿了一坛酒,才要转身,差点撞上他。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急什么?硬要跟上来。
“抱歉,我急着想看那酒。”阎九戒赶紧忍下唐突,平日他不拘小节惯了,但他得记得,现在可是有求于人家,不得不收敛点,毕竟难得找得到能让他醉的酒。
她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揭开封泥,随即一阵酒香扑鼻而来,让阎九戒忍不住眯起眼,猛吸口气,直想把酒气全给吸进鼻子里。
“就是这个酒没错!”他惊喜地接过酒坛。“啊,香味非常持久,入口非常滑顺,半点没有苦涩,酒味甘醇,回香还带着淡淡桃花味道,真是好酒!”
这酒的好不仅能让不醉的他醉倒,更能让酒醒后的他头不痛,身子毫无沉滞感,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那当然,我的桃花醉是用最好的米,加上最甘醇的泉水酿制,最后再以桃花入味的。这酒并不好酿,一年也只能酿上个几十坛,这些都是去年酿的,今年的桃花才刚要开而已呢!”说起自己的酒,沈绫绯不禁骄傲起来,说话大声了些,胸膛还挺直了不少。
瞧着她说话的模样,阎九戒忽然被迷住了似的,眼睛难以移开。
瞧这姑娘是真心喜欢酿酒的,也投入了不少心力做这件事情,她说起自己酿的酒,像似在展示难得的珍宝一样。回想她刚刚洗酒桶的认真模样,看来她是个卖力工作的姑娘。
阎九戒佩服认真工作的人。他是个混日子、过一天算一天的人,对他来说,万事皆可抛,即便在下一刻死去,他也不觉得需要遗憾。他不懂得尽心过日子的滋味,对于她眼眸里的光芒,难免想多看几眼。
“这架上的就是去年酿成的桃花醉?我想全部买下,请沈姑娘开个价。”阎九戒开口。
沈绫绯马上摇了摇头。“全部?不成。”
“怎么不成?价格可以谈……”他的脸色一变,没想到买个酒也会有困难。
“这是原则问题。我不把酒一次卖给一个人,每个老板最多也只能买到五坛桃花醉。这是我做生意的方式,你去问问就知道了,我没有骗你。”沈绫绯解释着。
“为什么?”他真的不懂,卖酒的不就希望酒卖越多越好吗?又不是酿来好玩的,怎么会设这样的规矩?瞧这破落屋子,这家人也不是什么富裕的人家,哪有本钱把银两往外推呢?
“因为我讨厌人家喝醉酒。”她皱皱鼻子说。
“讨厌人家喝醉酒?”他的音调忍不住提高。这姑娘说这什么话?讨厌人家喝醉酒?他可是千方百计想喝醉。
“喝醉酒不仅失态,还常会犯错,造成许多不该有的遗憾,所以我不喜欢人家喝醉酒。从我卖酒开始,就订下了这个规矩。再说,那些酒有老客户预订了,我不能全卖给你,我顶多能只卖你一坛。”
“一坛?”他惊喊。他真的不想这样大惊小怪,显得愚蠢,但是这姑娘说得也太夸张了!卖酒人不喜欢人家喝醉酒?
“对,就这一坛,我本来想留下给自己的。既然你都找来了,看你很想要的样子,我只好卖你了。价格跟给悦来客栈的一样,都是十五两,保证不会坐地起价。”她缓缓地说完,就把酒给封回去。
“等等,一坛不够,姑娘。我真的找很久了,从来没有一种酒可以让我醉,只有这桃花醉,我一定得买到酒。”他急切地握住她的肩膀。
她精明的眼神一扬对上他的,仿佛能穿透他的焦躁似的,极缓地说:“为什么你不想清醒?”
她的话让他松开了手,往后踉跄了两步。
心底讶然这姑娘居然能看穿他,问出如此犀利的问题?如果是他身边的人,恐怕没人有胆说这话,怕说了这话,搞不好会掉脑袋也说不定。
不过他当然没有想要摘掉她的脑袋,对于这个望着他无畏无惧的女子,他一时哑口无言了。
“你不懂……”他的声音干涩。过往那些费力压抑下的情绪都涌了上来,深浓的惆怅与忧郁同时而至,让他连想发脾气都觉得累。“你到底卖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