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继续当我没问。」
曹品婕耸耸肩,实话实说罢了。
静默了一下,小顾忽然冒出一句;「妳歧视同性恋吗?」
「不排斥。」但也没有喜欢的理由就是了,那是个人喜好,旁人无权置喙。
「我是双性恋。」注视她的表情,她依然只是轻「喔」了一声。「妳不觉得这很变态吗?」
「不觉得。」表情依然没太大变化,还小小打了个呵欠。关梓齐怎么还不回来,她好饿,而她一饿就会想睡觉。
「妳的表情和老大真像。」他喃喃自语。老大也是这样,表情仿佛他说的是,高丽菜今天涨了三块钱,大白菜降了一块半,所以今天晚餐吃大白菜好了……
与其像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脸正气地重申大道理,说什么众生平等的屁话,他倒觉得,像老大这样,表情一脸无聊,完全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讨论的态度更真心。
「所以后来,每次我受伤,就会自动自发跑来找他,有些是身上,但大多数是心上的,因为在他面前,我可以很自在,不用承担外界的观感和别人眼光的压力,就算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要我,怕我让他们丢脸,我也无所谓了。」
直到有一天,他夜里醒来,听见隔房的老大讲电话,从此,认定了这个老大,死心塌地。
他还记得,老大的声音很冷、很沉,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好,既然你们不要这个儿子,那就把他交给我,你们管不动他,我来管!有一天你们会知道,你们不要的这个儿子,不是垃圾,他比你们的任何资产都珍贵。」
在那个缺乏温情的家庭里,他只觉得困缚得不能呼吸,只有老大,愿意肯定他存在的价值,接纳他的特立独行。他鲜少再回去了,反正那个家也乐得抛掉他这个大包袱,将他丢给老大管教。
「所以嫂仔,妳眼光太令人钦佩敬服了,懂得挑上我们家顶港有名声,下港有出名、通郎欧乐的老大……」
「他顶港、下港有不有名跟我没关系。还有,我的名字叫曹品婕,真的不叫嫂仔。」
「咦?」这个名字有点给它耳熟喔!不就是他家老头曾经挂在嘴上,那个价码高得吓人的那个……金牌律师?
「啊啊啊!妳粉有名柳!」惊吓得台湾国语起来。
她挑挑眉,有气无力。「我现在只知道我肚子粉饿。」
小顾突然坐直了身,神秘兮兮靠近她。「要不要赌赌看?」
中国人,啧!果然赌性坚强,名不虚传。「赌什么?」
「我赌老大爱妳,现在不爱,以后也肯定会爱。」他家神人老大,可还没亲自为任何女人买过宵夜,不爱干么要像祖奶奶似地伺候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他甘心半夜出门?
饿过头的曹品婕,一个不留神,冷不防遭口水呛了下。「你被揍到脑残了吗?」
「不不不,脑残国不在,我现在说的是妳和老大。」
「……」她在说什么,他又在说什么?
算了,不和他计较。
下巴抵在膝上,懒懒回了句:「你觉得我们配吗?」
怎么看怎么怪好不好?别说她和他哥哥曾经交往过,单就年龄她还虚长了他四岁,没要他叫声姊姊就很仁慈了!
「哪里不配?」月入百万的金牌律师瞧不起修车的吗?敢露出一丝丝轻蔑,大家走着瞧!
「处处都不配,我们天生八字犯冲。最重要的是,我一点都没有爱上他的感觉,他不是我会动心的那一款。」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突然闭紧嘴巴,视线看向她后方,正好看见关梓齐由铁门下方钻入,扔开车钥匙朝他们走来,炒米粉和猪血汤施舍给死尸,蚵仔煎和鱼丸汤朝她递去。
「吃吧妳,小白鼠!」
「……呃?」他,懂她在说什么?
「我只是六法全书背得没妳熟而已。」懒懒回了句,转身去拿碗来盛汤,懒得理会她。
在他转身后,小顾又悄悄移近她身边,小小声道:「老大其实很聪明,他懂的东西比妳想象的还要多,妳真的一点都没有动心吗?」
他觉得她和老大很有默契啊!她不过就说了「拉杆子」三字而已,老大就听懂了,他也修过一学期的心理学呀,可他却是在老大说了「小白鼠」后才恍悟。
学历又怎样?社会价值的差距又怎样?老大会让她觉得观念思想的差异很大,难以沟通相处吗?就算小四岁,稳重又给他思虑成熟的老大也不会像毛头小子,让她觉得幼稚嘛!那又何必拘泥于此咧?
她只伸出一指,就摆平掉那颗青青紫紫、难辨原貌的猪头脸,低下头,吃她迟来的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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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送她回去的路上,关梓齐静默了一阵,突然冒出一句:「妳会瞧不起小顾吗?」
「干么要瞧不——」她一顿,蓦然领悟。「你听到我们的谈话!」
他没承认,亦不否认。
「你很没礼貌耶!」偷听人家说话。
关梓齐对她的指控置若未闻,径自说:「妳相不相信,其实小顾很聪明,前半生的求学生涯,年年都是资优生,凭他的聪明才智,要多高的学历都不成问题。」
「那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因为他的性向?」
「或许是太过压抑吧!当着所有人眼中的模范生、乖儿子,如众人的愿考上大学,再然后呢?研究所?博士班?出社会后依然是顶尖精英?一辈子遵循别人的期望过日子,永远不能做真正的自己。发现自己压抑到极限,无法再伪装下去,生平第一次反叛,接受了学长的感情,谈了人生第一场恋爱。他以为父母会理解、会接受,但其实不然。」停了会儿,接续道:「妳知道吗?小顾家世很好,父母都是政商名流,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猜得出来。」一个人的谈吐,是骗不了人的,小顾有天生的好教养,举止再随兴粗率,也掩盖不了那样的气质。
「父母愈觉得他让家里蒙羞,他就愈致力去做蒙羞的事,说穿了,只是叛逆期的孩子耍幼稚,想引起家人注意。可是当父母只一心顾全面子,完全不顾儿子的感受的态度,却让他的心愈来愈冷、愈来愈绝望,最后反而真的沉沦得回不了头,靠着一具具的肉体拥抱,去抓住一丝温暖,抚慰急遽失温的心。」
啧,想不到小顾的嘻皮笑脸背后,有这么辛酸的一段路、这么善感的一颗心,下次见到他,要考虑对他好一点。
「你常为了这种事,像今晚这样打架?」
「偶尔。」他避重就轻。
「站在法律的观点,原谅我无法支持。」
「小顾不坏,他只是寂寞而已,如果没有人在旁边拉他一把,他真的会沉沦。」他不忍心,看一个明明可以有大好未来的少年,就这样毁掉自己。
他真的把小顾当自己的弟弟在疼,这么挺他。
「他还说,要不是你警告他,他早让自己被学校退学了。」
「我对他没有太大的要求,最起码把大学念完。」小顾也是因为这句话才会白天乖乖去上课,年年领奖学金,晚上却净惹事端。
「你不是不在乎学历?」这人明明也不把社会所定义的价值观当一回事。
「我不在乎学历,但是该做的事情,就要把它完成,他天生就是读书的料,也适合读书。」这是他的坚持,他甚至可以预见,小顾将来的成就会比谁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