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这种感觉。
尤其令他不安。
他准备上班,她等着下班。
同样的一个时间,对两人却有不同的意义,然而这样的时刻却是他们之间少数的交集点。
抬头见到走进电梯的人是他,即使心理建设了一整天,徐芷歆却还是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无法自制地乱了呼吸。
她一如以往地按下了十二楼的钮,但是少了平时的寒暄。
没有问候,没有说笑,她只是低着头,细数着楼层。
她还记得他那剥夺式的深吻,记得他手掌在她身上游走的触感,当然也记得他在她耳边所发出的低沉喘息……
这令她既尴尬又难堪。
徐芷歆不敢想像对方会怎么看她。喝醉酒之后饥渴乱性?还是事业感情不顺,自甘堕落?
早上她离开那张床的时候,看着舒正寻熟睡的侧脸,她确实有那么一丝幸福的感觉。
但是当她看见他在电梯门外时的表情,她知道这一切都将是误会一场。
她听人说过舒正寻这个男人。
也许对他来说,这只是个顺着情绪而发生的“一夜情”,因为他不打算有什么后续,所以他看着她的眼神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只有她自己的记忆而已……
“早上的事……”
忽然,她低声启口。
“嗯?”
舒正寻应声,等着她的下文。
那样的声音平常得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早上发生的事,你不用太在意,”或许他根本就没在意过。“就当作……就当作是一夜情好了。”
她像是全盘豁出去了一样的脱口而出。
舒正寻静了好一会儿。
“是吗?”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却也轻轻松松地在她的心坎上划了一刀。
“你常跟别人发生一夜情?”他冷不防地问。
“怎么可能!”
她回头,讶异他竟然会这么说。
“不然,你怎么会这样‘建议’我?”
徐芷歆愣了一下,又别过头去。
“你知道我喝了不少,加上发生了那种事,难免都会需要有人陪。”
果然,他是乘虚而入。
舒正寻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总而言之,你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十二楼,打断了她说的话。
随着电梯门缓缓开启,舒正寻在她身后凝视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该不该就此走出这扇门。
徐芷歆始终按着那枚开门钮,似乎在等着他出去。
舒正寻看不见她的表情,所以猜不出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考虑了好一下子,他终于叹了一口气,也跨步走出电梯──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接受。毕竟自己也已经决定要让她来选择……
“那是同情吧?”
忽然,徐芷歆在他身后问了他一句。
舒正寻骤然在电梯门外停下脚步,背对着她。
“你会那么做,是因为你在我身上看到跟你一样的影子,是不是?”
他没有转身,而是在心里想着是或不是。
是这样吗?
他会受她吸引,只因为他在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
“你自己也说过,擅长逃避的人,会轻易看出谁的坚强是硬撑出来的。我相信你看出来了,我们都是同一种人,所以你才会对我拖舍──”
“所以你要说的是,”他转身,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只不过是互相在彼此身上寻求慰藉而已。是这个意思吗?”
徐芷歆微愣,随即避开他的目光。
“差不多就是那样。”
说完,她按下一楼钮,企图让电梯门关上。“我该下楼了。”
她已经说了够多不该说的话。刚才故作潇洒说要当成一夜情的人是她,她现在又能拿什么立场在这里做垂死的挣扎?
忽然,舒正寻伸出手抵在正要关闭的电梯门侧边。
“你……”
她愕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要我当作一夜情?”
他的目光紧紧瞅着她不放。
那双依恋的眼神之中夹杂着某种抗拒。
瞬间,他清楚了。
这个女人早已经是属于他的。
“别闹了,电梯里有监视器,你这么做会给我惹麻烦……”
她岔开了话题,也移开视线。
“有事尽管推到我身上。”
他不理会她的回避。“我再问一次,你要我当作一夜情?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徐芷歆静了几秒。
“是。”
同时,她抬头重新迎上了他的目光。
听见她这么说,莫名的怒火一涌而上。
“那么……希望你自己做得到。”
他收回自己的手,退了一步。“欠你的‘橙花’我一杯也不会少给。如果你可以说到做到,那就不要逼我折回现金还给你。”
语毕,他转身离开。
电梯门也在这个时候缓缓关闭。
当天晚上徐芷歆并没有去“ROXY”。
因为她知道那杯“橙花”将会变得又苦又涩。
她没办法在历经与对方发生关系、进而起了争执之后,还要心平气和地坐在对方面前喝上一杯酒。
至少她现在办不到。
“你马子今天没上来?”
张义睿见舒正寻愣在那儿许久,忍不住问了出口。
他醒神,睇了对方一眼。
“我说过几百次了,她不是我马子。”
“不是吗?”他睨看着舒正寻,满脸怀疑。
他从来没看过这家伙会为了谁而特地在打烊之后留下来,然而那女人却让他写下了两次纪录。
“不是。”
否认得很干脆,心里却舍不得她的唇。
“那有没有可能变成你马子?”他又问。
舒正寻犹豫了几秒。
回忆那个男人在答录机里留下来的话,提醒他徐芷歆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之后,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
“这么有把握?”
张义睿嗤笑了一声,拿来一根烟点上。“那……这一次是她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你在讲什么?”他干笑。
这家伙说话一直都是这么无厘头。
“你记不记得以前我养的那只黄金猎犬?叫Doggy的那只。”张义睿忽然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当然记得。”
因为没什么人会把自己家的大狗取名叫“小狗”,所以他记得很清楚。不过那只“小狗”在前几年过世了。
“Doggy过世之后,我难过了好久,只要一回到家,就会想起它在门口等我的样子。”
听着他陈述往事,舒正寻愈听愈纳闷。
从他进“ROXY”以来,他没听过这家伙说出这么感性的话。
“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要再养狗,”张义睿继续说着,“因为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痛苦。”
那一瞬间,舒正寻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
“但是,去年我还是带了一只拉不拉多回家。”他低下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我知道这只狗将来还是会像Doggy一样,老死,或是病死,我却还是决定要养它。”
说完,他转头,看着舒正寻。
“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避开对方的视线。
“那就好。”
张义睿熄了手上的烟,站了起来。
“原来你早就知道不是因为什么性生活不协调。”舒正寻看了他一眼,扬起一抹浅浅的自嘲。
“你看我疯疯癫癫的,就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笑了一声,继续道:“人啊……有时候还是装傻一点会比较好过。不管是装给别人看,还是装给自己看……”
“义睿!”
忽然,不知从哪飞来的一声叫唤,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找到了声音的主人一看,那是个消失了好一阵子的男性常客。
“唷!原来你还活着。”
张义睿瞠目看着对方,还以为那家伙这么久没来,是因为移民了还是被拖去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