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发火了,而且是毫不留情的爆发……
二十二楼到了,电梯门叮地一声滑开,他「挟持」着她出电梯。
没走几步路她的房间就到了,他向她伸出手,她递上了钥匙卡。
他放开她,刷卡开门,让她先一步进去,然后跟上,接着砰地一声甩上那面极重的门。
开始发飙——
「你们公司有什么毛病,让你一个人前来?遇到危险了谁要负责?」他终于对她说出完整的句子,以极度隐忍的语气低声问道。
他完全不敢想像,如果他没有听到她的求救,或是他根本没赶上,她会有怎样的下场。
对方可是三个大男人啊,她敌得过吗?
「不都是这样吗?」
项茗不敢看他,小声地说着。
她紧抿着唇,满腹的委屈和方才的恐惧让她险些掉泪。
她的几个秘书特助前些日子加班到一个个挂病号,谁能跟她来?
可……的确是她固执地认为只身前往就好了……
「你!」
言少枫气结,可他本身就不是训话骂人的料,又舍不得怪罪于受惊的她,只能愤愤地吐了口气,往床上一坐。
你就是爱逞强!
你就是爱证明自己不输给任何人!
结果到头来呢?你得到的,有比你失去的多吗?你有比较快乐吗?
他在心底怒吼着,可这样重的话却说不出口。
更何况,他……什么都不是啊。
他不是她的亲人情人,凭什么同她说这些?
「一个女人家晚上在路上走着……你不怕我都被你吓坏了。」稍稍平复了一点怒气,他开口轻声说道。
他的语气仍是不太好的,可至少听不出愤怒的意味了。就算有,也被他毫不保留的担忧和关切所掩盖。
这样的责备,没有人会不接受的。
而项茗那挂在眼中的泪水像失控一样,带着方才受的惊吓和被责怪的委屈,开始往下掉。
「我又没骂你,你哭什么呢?」
他轻叹了声,满心的不忍,可又真是好气好气她。
这样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女人,出去跟人家拼个「女强人」的头衔做什么?有任何意义吗?
他一想起刚刚窝在他怀里发抖的她,一把火又险些冲上来。
项茗没回话,站在他前面,迳自哭得更厉害,像是要将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疲累和压力一起结算清楚。
这场景,还真像是他在训她了。他再度叹息。
「你父亲留了那么多钱给你,就是不希望你跟他一样,在外头为了钱而奔波,希望你能够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结果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那些你所谓的证明,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把名为关怀的利刀插入她的胸口。
她岂会没有这样想过?
当她半夜回到家,面对着死寂的空间,她也常常不禁这样自问着:
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辛苦?
「我知道你好强,我也不反对你追求工作上的成就感,可你快乐吗?我认识你也有一段日子,我不敢说我很懂你,可以前的你绝对不愿意追求这样的生活的。如果你很快乐,我绝对不会阻拦你……」
他的语调渐趋温和,可问题却是一针见血。
他或许是唯一提出这个疑问的人了。
毕竟,除了他以外,世上还有谁会跟她说这些?
项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抹着哭红的眼睛,鼻子一下一下地抽着。
「我说错了吗?」
他叹气着看着哭个不停的她,也倍感意外。
他难得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个超有主见的女人竟然乖乖听着,只顾着哭,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这反而害他有些愧疚了。
啧,他也不能否认,自己这些话不是因为方才的意外所引发的恼怒。
是有些情绪化没错,是凶了一点没错,是有些不那么客观没错,可是……这些都是他的真心话啊。
气她也气自己——
为什么她是那么的固执?
而为什么他不在她大四最旁徨、最无助、对周遭的言语最无法释怀的时候,鼓励她、安慰她?
为什么当初不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的关怀?
她身边就剩他了,为什么他没有意识到她的寂寞?
他在那个关键的时刻,竟然没有拉她一把,任由她愤世嫉俗……选择这样的一条路走。
「你……以前……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继续抹眼睛吸鼻子,语调不稳地指控着。
「以前你把自己顾得好好的,既聪明又机伶,根本不用别人操心。」他没好气地说着。
这八成是他第一次跟人斗嘴了。
「那、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跟我交往?我就偏偏不是那种什么都不会,只会撒娇、装可爱顺便装可怜的女孩子!怎样?」
她语调不稳、鼻音重得吓人,却还是边哭边质问着,女强人的形象毁于一旦。
现在的她跟她方才说的那种女孩,其实没啥两样。
「我不要那种女孩,也不希望你是那样。」
「那你就去找个比我更聪明机伶还会顺便伺候你的女人啊,这样你就可以脚翘得高高的,等人奉茶啊。」
他叹气。「茗,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故意在训你,我是在担心你……为什么你防卫心这么强,比刺猬还扎人。」
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加上一把莫名火,直接反击——
「谁教你以前什么都不说,现在才开始关心我,好像很舍不得我的样子,你少来,我才不要你假好心。」
「你在说气话……」他好脾气地软化态度。「如果我现在走出去,你可能要诅咒我了。」
「你以前才不管那么多,我说『你先回去吧』,你就走了!」新仇旧恨一起来,她越哭越凶。
「以前……以前是我太傻。」他望着哭得稀沥哗啦的她,轻声坦承,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搂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道、道什么歉?」她坐在他双腿间,搂住他的脖子,脸埋进他宽阔的胸怀里,拿他的衣服充当毛巾擦个痛快。「已经把人家……把人家训了一顿,现在才道歉……」
他轻笑,将吻烙进她的发间,那儿溢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香味。
「是我不对,那时候的我不懂得珍惜你,看不出你的脆弱……我不够贴心、不够疼爱你,只是一直担任着接受的那方,让你很辛苦……」
这些话,她已经听过了,还留在她的手机里舍不得删……
可是如今他的声音是这么真实地在她耳边回荡,叫她不洒泪也难。
言少枫还真不知道女孩子哭起来这么猛,更不知道像项茗这种看起来将理性排在第一的女孩子,竟然也能哭成这样。
他口气不好她也哭,他温和一点她还是哭……
唉……
能怎么办?爱上了,她生气的样子、哭的样子也得爱啊。
「不,是我错了……我才是不懂得珍惜的那方。」
她窝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边哭边说着——
「你、你给我的温暖、平静和稳定是那么珍贵,我当时却将它视为理所当然。我将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却希冀你什么都了解,还对你生气……我后悔了,少枫我真的后悔了……对不起……真的好对不起……」
「嘘……没事了,我不是在吗?没什么好后悔的……」他像搂着一个受伤的孩子一般紧紧抱着她,轻声安抚着。
他抹掉她脸上的两道泪水,觉得自己心中缺陷的那块虽然仍疼着……但如今补齐了、满足了。
「少枫……」她抬头看他那满是怜爱的双眼。「那你、你还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