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过分的‘好’未必是件好事。”他看着书,沉声说道。
冉晓松沉默看着戚卫城,猜想着他话里是否有责备天香的意思。戚卫城感觉到她的目光,从书本里抬起视线,对上她有些忧虑的眼,同时似乎读出她的心思,淡淡扯出一抹笑,道:“放心,我没有生她的气。”
他的保证果然换来一抹安心的笑。
冉晓松拿起纸材,开始俐落地摺起纸。戚卫城放下手中的书,也好奇起她的剪纸功夫。
就算他平日处理再多朝中的防火事务,看过再多的书册,可剪纸这一门功夫,他就是全然的门外汉了,过往也从没注意过它。而今,他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忽然发现,她正以自己的方式,认真构筑着一个美丽的天地。
因为生病,她老是被关在房里,哪里都不能去,屋子再大也总会憋闷,于是,她在纸材与剪刀之间,找到了一个可以任她驰骋想像的世界。
那几乎是她的全部了……
或许,在她面对自己随时可能独自离世的同时,她也渴望自己是被需要的,所以尽管再累再病,她仍会尽力剪出一张张美丽喜气的喜花,祝福那些根本未曾谋面的新人。
看着剪刀在她手中横来转去的,没多久功夫,有着一对美丽翅膀的蝴蝶图纹,已然在她手中成型。
“好了。”她欣喜道。靠着刚才一瞬间浮现的画面,剪裁出来之后,比她想像的还要满意。“这是刚才那只蝴蝶。”她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摊开那轻薄的红色纸片。
“送我?”戚卫城挑眉。
“嗯,因为你邀我来花园吃饭,所以我看到了美丽的蝴蝶,送你。”
纤弱害羞的外表,藏不住骨子里的天真与热情,再—次敲击了他的心。
“想不想让它飞起来?”他微笑。
“飞?”她睁大眼。“可以吗?”
“当然可以。”
“怎么飞?”
戚卫城眨了一下眼,掏出一支随身小竹笛,轻轻一吹。没多久,园子人口处便急急奔来他从戚府带过来伺候的小厮。
交代了小厮拿来几根竹条细绳和糊罐子,戚卫城拉起衣袖,一副准备大显身手的模样。
“你要做什么?”
他神秘兮兮一笑,只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扎过这个了。”
冉晓松好奇极了,在旁看着他拿出一把小刀,细细削着那些竹条,排列、固定,然后将她剪的那片纸蝴蝶,裱糊在完整的方形纸上,再固定于竹条上。
“纸鸢!”她惊喜道。
小时候,爹娘曾带着她玩过—次,她隐约还记得。
“送你!”
他完成了有着蝴蝶图样的方形纸鸢,又将它送回她手中。
“要送我?”她受宠若惊。
“去,让它飞起来。”
冉晓松拿着那美丽的纸鸢,有些不知所措。“可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
他牵起她的手,往后花园右侧一处更广阔的园子定去,日阳高照,伴随着阵阵清风,正是适合放纸鸢的好天气。
戚卫城拾起一片枯叶,向空中抛去,测出实际风向后,便拉着她迎风站立。
“你持着线,逆着风,一边跑一边放线。”
“跑?”天啊,她好多年没跑过了。
“别怕,我陪着你。”他给她鼓励一笑。
为了他,她愿意放下自己,尝试很多事情,她想紧紧把握和他相处的每一刻钟。
冉晓松鼓起勇气,拉着纸鸢,迎风举步而去,可才跑了两,三步,即一脚踩在裙摆上,整个人往前扑倒。戚卫城眼明手快,揽腰一把抱住她。
“别急,慢慢来。”他稍稍撩起她的裙摆一角,往上系于腰间垂带尾端,让她不致再踩到裙摆,而在他面前露出脚踝的冉晓松,则不由得红了脸。
“好了,再来一次。”
冉晓忪按着他的指示试了好几回,始终抓不到诀窍,纸鸢怎么都升不上去。
她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额上都冒出汗来,纸鸢仍像是一只垂死的蝴蝶,有气无力地挣扎着,虽然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跌倒,不过,她反而笑得十分开怀。
“啊,成了!”
她拉着线,在戚卫城的协助下,纸鸢终于顺着风势,展翅升空。
今日晴空万里,蓝天白云,衬着红色蝴蝶纸鸢,煞是好看。
她惊喜极了,或许因为晒了太阳,也或许因为太开心,她原本略显苍白的双颊,此时出现两抹粉晕,看来特别可爱动人。
“你瞧,好美喔!”她仰望着,美丽的蝴蝶在凌空飞翔了。
是很美——
他深深凝视着她红扑扑的笑脸,情不自禁伸手揽住她的腰,俯身在她唇瓣上印下一吻。
冉晓松完全傻住,仰着头,两眼圆睁,动也不敢动。直到感觉手中握着的线有股拉力正在拉扯时,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做得很好。”
“真……真的吗?”她怔怔回应。
这一刻,她手里抓住的不只是迎风高飞的线,她感觉自己似乎也正抓住了某种幸福。
“现在放线,不然它会坠下来。”
“哦,好。”她乖乖的,正准备要放线,倏地,冉暮竹高声的吼叫从两人身后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冉晓松吓—跳,反射性—收紧,随即“啪”—声,纸鸢在她手中断了线——
“啊。”
她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蝴蝶纸鸢随风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望着天,难掩浓浓的失落,她的幸福……就这么离她远去了吗?
第六章
冉暮竹简直不敢相信,戚卫城竟会这样“玩”她大姊的命。
放纸鸢?!
天啊,她想都不敢想,让她大姊顶着大太阳跑来跑去会是什么景况?万一热过头又吹风,生病昏倒了如何是好?
一思及此,她整个人就快气炸了。
“喂,你怎么可以让我大姊做这种事?!”冉暮竹气冲冲质问戚卫城。刚才如果不是因为她碰巧看见天香捧着一壶茶在花园里踱来踱去,神情犹疑,她可能还不会发现这么离谱的事。
“二妹,你别生气,只是放纸鸢而已。”冉晓松被二妹冲着戚卫城而来的怒气吓到,连忙解释。
“而已?”冉暮竹勉强按捺住怒气,好声好气对冉晓松说道:“大姊,你的身子不适合这样子,况且你病才刚好,应该多待在房里休养才对。”一转头,脸色立刻又拉下,冷对戚卫城。“你以后别拉着我姊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戚卫城置若罔闻,轻轻取过仍被冉晓松握在手中的断线,然后牵起她的手,迳自住后花园走去。
冉暮竹见他态度倨傲,怒火更炽。
“喂,我跟你说话!”
戚卫城依旧没任何反应,反倒是被他拉着走的冉晓松紧张地频频回头,她不想二妹和戚卫城有任何误会或不愉快,所以急着想解释。
“喂!”冉暮竹气得冲上前,拦住他。
戚卫城终于正眼看向冉暮竹,慢条斯理道:“你叫我?”
“不叫你叫谁啊?!”
“我不认为你在叫我。”
冉暮竹被他的话激得火冒三丈,正想大发飙时,冉晓松以另一只手拉住冉暮竹,惶惶道:“你们别吵架,有话好好说。”
“可你也看到了这家伙的态度——”
“第一,我不叫喂,也不叫这家伙,我有名有姓,应该不必再自我介绍了。”戚卫城笑了笑,故意强调道:“第二,我以为你应该叫我‘姊夫’才对。”
冉暮竹恶狠狠瞪着他,咬牙切齿。
他说的当然是事实,他是她姊夫没错,但……打死她都吐不出那两个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