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一点。
墙上的大钟,秒针正努力一格一格的走着,在黑夜中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雷易睁开双眼望着缩在他怀里的东西发楞,她的呼吸小小的吐在他胸膛上,左手自然的环着他的腰,神色安稳的沉睡着,而自己的手则横过她的身子将她固定在他怀中,大脚则霸道的跨压着她的双腿。基本上,怎么看都像是他将她锁得死死的。
这是怎么回事?雷易收回一手一脚,不是很高兴自己竟然在睡梦中抱着她不放,缓慢的坐起身来,在看见她掉落地上的小说和桌上那些感冒药后,这才大概猜出她为什么会在他床上。他试着想要起身,但四肢就像生锈的机器般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撑起身子坐在床边喘着气,觉得自己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家伙。
“你醒了啊?”风铃被床上的震动给弄醒过来,她打了个呵欠道:“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煮了些稀饭在楼下。”
“嗯。”他虚弱的点点头,放弃折磨酸涩的手脚。
“你等一下。”风铃睡眼惺松的爬下床,晃到门口还差点撞到半开的房门。
过了一会,她热了些稀饭端上楼来,吹凉了些,然后舀了一汤匙喂他。
雷易皱着眉头避开道:“我可以自己吃。”
“是呀,就像你可以不看医生一样。”风铃翻了个白眼讽刺他,“我不想等一下还得清床上的稀饭。”
雷易半天不语,知道她说的没错,这才乖乖地张嘴吃那稀饭,意外的发现,她手艺竟然不错,这稀饭还满好吃的。他沉默地吃完稀饭,出了些汗,风铃替他擦去汗水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雷易因为过度的虚弱,所以只能任她摆布。
见他体温不再像先前那般烧烫,风铃笑了笑说:“知不知道为什么你得的这小小感冒会这么严重?”
“为什么?”雷易靠坐在床头看着她收拾着碗筷,又忙着弄湿毛巾倒开水拿药,突然发现一件事,这女人正在“照顾”他,而他已经有许久未曾被人“照顾”过了,自从多年前那件事发生后,他早已完全彻底拒绝他人多事的照顾,但现在他凝望着忙碌的风铃,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感受。
“因为你平常积累已久,太过操劳,所以才会不病则已,一病惊人。要是你真的不喜欢看医生,以后就别一天到晚绷着个脸,活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你钱似的。”
风铃打趣的说笑,知道他也会生病,让她更加不害怕这长相凶恶的男人。
“哪,把药吃了。”风铃把开水送给他,“对了,武将下午打电话来,说查到什么姓刘的,已经掌握了他的确切位置,真红先跟上去了。”风铃停下来又打了个呵欠,“如果没事的话,我先上去睡觉了,晚安。”她半合着眼说完就走了。
雷易重新躺回床上,当听到楼上传来的轻微声响时,不知是否是生病太虚弱的关系,所以才会突然觉得,女人,也许还是有其存在的必要的,虽然她还是叫做“麻烦”,但这屋子里有个女人,感觉……并不怎么令人讨厌……
而风铃呢,她一钻进被窝里就后悔了,这被子和床又冷又硬像冰块一样,早知道她就继续留在二楼了。
唉,真是……冷毙了……
第五章
无月的夜晚,外头寒风肆虐,屋子里温暖如春。
“你来这里做什么!滚出去!”雷易的怒吼如雷般穿过地板传人位在四楼书房的风铃耳中。
风铃瞪着地板,能够这样中气十足的吼人,看来那男人感冒完全好了,不过,她已经好几天没听到他对谁大吼大叫,这次是哪个倒霉鬼又招惹到他?风铃拿着看到一半的小说好奇地跑到楼梯口向下探望。
“我来看我儿子。”浑厚的声音未含一丝火气沉稳地传了上来。
儿子?!风铃闻言手上的小说差点从四楼掉了下去,她手忙脚乱地赶紧抓住,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心中的好奇则立时升到最高点。
“滚出去!你儿子死了,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随着他的狂怒,楼下传来木头爆裂的轰然巨响。
风铃闻声吓地忙跑下楼看是怎么回事。
“雷易!”一见到客厅的情景,她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客厅中站着一位外貌身形和雷易颇为相像,年纪较长且满头白发的男人,而雷易则脸色铁青右手拿着一把手枪对着那人双眼正中,旁边那桃花木心做的桌子四分五裂,残破的倒在地上。
风铃的出现让两个男人同时向她望去,那人在见到风铃时眼中闪过诧异,但他随即露出微笑,缓和了他脸上严苛的线条。
“你好。”
啊?现在是什么情况?雷易拿枪比着他,他竟然还一副态度优闲的向她问好?可是,他既然已经向她问好了,自己若不回答好像有点奇怪,风铃楞楞地看着那人脸上的微笑,
只好尴尬的对他颔首,“呃……你好。”
“你下来做什么?”雷易看着这两人无视他存在的打起招呼立刻怒不可遏。
对啊,她下来做什么?风铃这才傻傻的想起来自己不该出现。
“呃……我……我……你……你别拿枪对着人家,被子弹打到很痛的。”她结结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枪突然转移话题。
“谢谢你的关心。”那白发中年男子微笑的出言道谢。
风铃反射性的就想回以微笑,却见雷易怒气冲冲粗暴地伸手将她拉到身前锁住,气极败坏地对她吼道:“别对他笑!”跟着抬头火大的重申,“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风铃回头抱歉地看着那男人,为雷易极为不礼貌的态度。
那人再度对她笑了笑,像是了解到她的想法,他什么都没说,妥协地转身离去。
一直到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时,雷易全身的肌肉依然紧绷,他瞪着关上的大门,一动也不动。
风铃抬头望着雷易,仿佛在刹那间看见他心底潜藏的伤痛,她本能地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莫名其妙的想要安慰这看似凶暴的家伙。
雷易全身一震,但没有避开,持枪的手不再僵举着,渐渐地放了下来。突地,他紧紧地抱着风铃,将脸埋在她的颈项旁,从头到尾没发出任何声音,但是风铃却觉得她听见了他痛苦的呐喊。
好大声、好大声,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当泪水莫名凝聚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风铃才发现自己忍不住无声的哭了出来,为他。
她的泪,浸透他的衬衫,湿了他的肩膀。
雷易察觉地放开她,风铃立刻转身跑上楼,他本想伸手留住她,但却又立即收回来紧握成拳,为自己莫名的冲动感到生气。
但是,滚烫的泪,依旧留在他的肩上,湿湿的,热热的,渐渐沁入心房,融化了他心中结冻已久的那块地方……
有什么好哭的?她不知道!
她到底是发什么神经?风铃怔怔地呆望着窗外远方,这几天思绪不停的在那天晚上打转,怎么想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晚会哭了出来?为什么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又……为什么会为他?
小晔的生父、她应该存在的枪伤、雷易的身分还有那白发男子,这些疑问在心中交错,就像是她不小心在地上发现一根打了个结的毛线,当她想解阅这个结时,才发现线的另一头打了更多的结。
她现在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是根本不解,二是从这一头解开这个结就好,三呢,则是将所有的结解开。要是正常人,一定是选解开这个结就好;若是聪明点的,则是干脆不解,浪费时间嘛!只有最笨的人才会想理清这一团乱。但她心中却蠢蠢欲动,满心的好奇还有不知名的原因趋使她想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