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我只知道在夜里时分做了梦后,便会疼得惊醒。」那梦境,也让她的心难以捱住。
「什么梦?」
「一片大漠、一个男人无言地站在在那片沙海中。」抬起头,她的眸望入他的眼底深处。
尹苍奥的心猛然一阵撞击,掺杂些许苦痛蚀咬着他的心,竟也带着欣慰,至少她没将他忘个彻底。
「是这样啊。」他勉强一笑,有苦难言。
「那男人,是不是你?」
他若没喝下那碗汤,在凡尘俗世里不断找寻她,那么他必然知道答案。
尹苍奥生硬地颔首,笑得凄凉。段羽霏的视线往下落,来到他的颈项。那道暗紫色的痕迹,是那场战役留下的吗?
「这伤跟了你多久?」她颤抖抖地伸出手,痛心抚着疤痕,企图藉此抹掉他最初的痛。
「五百年。」他这才发觉到,这三个字吐得有多艰辛,那不单单只是时间的洪流经过,更是包含他无语问苍天的无奈。「已经不痛了。」
段羽霏捂着唇,逼自己不准落下泪。
「别想,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人啊,再痛都会淡忘,别太在意。」
他安慰她。她还是一样,会为了他的事,眼中泪花直打转。
她听出他的忍耐,在千百万个日子里熬着苦楚,而她给予他的回报,竟是将他当成陌路人。
放开她,他从怀里掏出精致的药盒。「给妳。」这些天他离开京城,就是到外地寻找偏方。「也许能治妳背上的痛。」
颜亚晋曾谈论过她背上的痛,是与生俱来的印记,会在偶时泛起痛感,如刺刀般的消磨她的心智。或许,那痛非伤,他的药也是旁门左道求来的。这世上总会有一语难道破的怪事,尹苍奥抱着姑且一试的心。
然而令人在意的,也同样是她背上的印记。
段羽霏小心接过,端看药盒上不同于中原的雕工。「谢谢。」
微风依旧轻吹,湖水依然灰蒙蒙,只是她却渐渐跟着湖心荡漾,心坎里有了迷人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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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羽霏端坐在府中凉亭里,凝视着颇为单调稀疏的荷花池。
池里一片静幽,几片还翠绿的荷叶随风飘摇,其余的叶儿却是枯黄虚弱。几尾娇贵的锦鲤悠游穿梭,偶尔溅起水声增添声响。
富丽堂皇的王爷府里,却恍若集天下之死寂,沉静得不像有人烟之境。
颜亚晋悄然靠近,眼见她的美丽,可也仍旧走不进佳人心底。
何时他才能够激起她眼中,那座冰冷如湖的黑瞳一点点激荡的波纹?
手中紧握着要赠她的冷玉,颜亚晋在旁安静守候。
她的美,让他屏息;而她的冷,让他叹息。
「你来了,怎不坐下?」半晌,段羽霏才从神游太虚中回神。
她的眼眸还逗留在那座池子里,不留半点情分给他,颜亚晋苦笑,道:「不想打扰妳。」
「有事?」她轻柔的语调,却没有半点温暖。
「没,只是拿块冷玉给妳。」在他费尽心思之后,她依旧不为所动,是她无心无情,还是他太过痴情?就是这般一厢情愿,所以才变得一文不值?
段羽霏没搭腔,视线调回他眼前。
段羽霏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不为所动。
她并不了解,更不清楚他为何这般死心塌地?段羽霏知道待他残忍,可再也找不到最适合的方式了。
对他多一分柔情,就是待他多一份的残酷。多情总被无情伤,既然一开始就给不了他任何承诺,就该彻头彻尾绝情到底。她不要给了颜亚晋希望,最后又令他绝望。
「我不需要。」费心讨好她是件愚蠢的苦差事,段羽霏面无表情的响应他。
「放在身上,有天总会用到。」
美玉赠佳人,只是徒劳无功、白费心机。傻啊!能怨谁?颜亚晋将一块通体翠绿,雕工巧思活现的玉石搁在她掌心。
低下头望着掌中那只小巧碧绿苍翠的玉石,段羽霏眼眸半点喜怒皆无。
「你从不让我拒绝。」平板的语调,她实话实说。
是啊!虽然进不了她的心,但好歹也别失掉面子。他在心里安抚自己,这么多日子以来,他总是那么想。
他明白,其实自己希望有天她是能够对他展颜欢笑,或是睹物思人,所以才想尽办法赠她些新奇跟珍贵的物品。可事与愿违,想的总和现实相悖。
「除了赠妳,我找不到人了。一个大男人总不好拿着那东西在身上。」
「别花时间了,你有你的事要办,别误了。」他的爱给她有多少,她不明了;有多浓烈,她不晓得,颜亚晋给她的情感太深奥,她懂不了。
「不会。」他摇头,忍不住叹息。
颜亚晋抬头望天,天空偶尔几朵浮云掠过,淡然不留痕迹,犹如他在她心版上未曾有过任何深浅刻纹。
段羽霏双手交迭搁在腿上,冷玉静静躺在她的掌中。
「有没有想要什么?过些时日我到塞外去,可以替妳带回。」
「没有。」
他微笑。「是吗,也许还未想到,想到便可告诉我。」
段羽霏颔首,不愿太伤他。
春暖花开,而这偌大的宅府别院里,竟找不到太多的花朵争妍比美,只有几株含苞,或是自初春后便凋零的白花错落在几处春泥中。
「城里最近来了个名医,我想请他为妳瞧瞧背上的伤,可好?」
「没必要,好不了的。」怀里有尹苍奥给的药,这样便足够。
「看看也好,这伤让妳很苦恼啊。」
段羽霏拧紧眉,冷颜一抹抗拒。「我不要紧。」
「羽霏……」
「我知道你很担心,可我不也活了这么多年?」她的容颜少了先前的不悦,恢复平静。「会死便活不久,活得久便不易死,该生该死又有何不同?」
「为何妳总将生死看得犹如鸿毛?放些感情又何妨?」
颜亚晋的激动,更衬托出她的平静。
「生死有命。」
「我知道!这些我当然明白!」他看多了生生死死,所以才希望她珍惜。
段羽霏抿起唇,她和颜亚晋意见总是相歧,大都是他不满她的看法。
颜亚晋黯了双眼。「我希望妳能珍惜自己,生死虽有命,可人定会胜天。」
他生在沙场上,也活在沙场之上……也说不定,哪日也会死在沙场上成了一缕幽魂。世事难料,他早有彻悟,但他只愿有生之年,能够时时看见她的美好,并且用力刻画在心上。
「我走了。」站起身,在走出凉亭前,颜亚晋眷恋的将视线逗留在她的背影上。而她依然故我,不闻、不动……这般冷霜寒云,他该如何留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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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忘了吗?但我却没忘,点滴记得。
我只希望,妳别把我给遗忘,那样就足够。
灯火昏黄,照亮一斗暗室。偶尔由窗缝吹进的凉风,让灯火左右摇摆。
段羽霏坐在床铺上,倚在床柱边。手里握着木雕药盒,指尖缓缓勾勒上头的雕刻。即便她努力想回忆他口中的那段过往,但一个百年前的陈年往事,时岁已太过悠远,远得像是她永远都到不了的尽头。
年年岁岁,他守候在红尘之中,那么她呢?身处于何处?
他能够不要她惦念起,但面对他的执着和勇气,她岂能不当成一回事?但记忆只停留在那片荒芜凄凉的沙海中,而其它的,却零碎得凑不出完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