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你曾承诺过要永远伴着我,绝不离去的,你不会想毁诺,让我笑话一辈子吧?”兰墨尘心疼地为她抚开汗湿的发。
她的脸比纸还白,几乎要变成透明状了;她的手冷得像冰雪,盖再多的被褥也无法使她温暖。她已昏迷一个多月,整个人不断地消瘦,他担心她再这么瘦下去,即便身上的伤没要了她的命,也会因为过度的消瘦而熬不下去。
在她昏迷的这段期间,他以唇哺喂,想尽方法往她的嘴里灌进滋补的汤汤水水与汤药,但流出来的永远比喝进去的多,每见流出来的汤汤水水,他的心就拧着、痛着。
头一回如此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的生死跳脱了他的掌控,除了不断告诉自己她能平安捱过这一劫外,他不知道还能告诉自己什么。
“婳逸,我的婳逸,快醒醒!哪怕是醒来骂我、打我、不理我都好,快些醒来吧……”他深情呼唤着。
衣婳逸的双手胡乱挥舞,很快地便落入他的掌握之中,大掌紧紧包裹住小掌,轻轻烙下一吻,吻着她纤细的指节。
“婳逸,难道你讨厌我,讨厌到连睁开眼看我一看都不肯吗?”
不是的!不是的!她没有不想看他,她只是痛!痛得她全身都不舒服,而且眼皮好沉重,仿佛有千斤、万斤重,让她想睁开眼看他都难。
她想要跟他解释,想要告诉他,其实她并没有那么痛,她只是累了,只是想再好好地睡一觉,想要告诉他,他可以放心去娶康亲王的女儿,她会离开的,绝对不会造成他的困扰。
但,她真正想要说的其实是她好痛,真的好痛,痛得她连躺都躺不住了。
她根本不如表面上的大方,她不要他娶康亲王的女儿,连看康亲王的女儿一眼都不行!还有,她也不想走,真的不想离开他身边,可是这些话都得仔仔细细地藏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不教人发现。
所以她只能不停地说着反话,自我欺骗说这一点都不难,就算心碎得快要死去了,都要大声地告诉自己——不痛!一点儿都不痛!如此,她才会有熬下去的力量。
她的真心一直被她深深地埋藏起来,就怕被人发现,就怕遭众人讪笑她不自量力,不知轻重,不懂得安守本分。
“婳逸,我的婳逸,求求你醒来好吗?你若再不醒来,恐怕我就得上天下地追着你去了……”布满胡渣的脸轻轻摩挲着雪白的小手。
这辈子他未曾这样过,可在她面前,他愿意卑微,只要她肯醒来,他什么事都愿意做,真的!
“婳逸……”他的声音嘶哑破碎。
“痛……兰墨尘……我……好痛……”唯有在昏迷中,她才不用再逼着自己说谎骗人。
兰墨尘倾身吻去她颊上的泪水,她的小脸布满泪痕,看得他心魂俱裂。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只要你肯睁开眼睛,就会减轻不少疼痛了。婳逸,听我说,睁开眼来。”她的痛是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的,可为了让她醒过来,他可以说谎,谎骗她一切都会变得更好,只要她醒来。
他的诱哄渗透进了她的耳中,使她相信了他,相信只要她睁开双眼,那么疼痛便会减轻,她再也不会感受到椎心刺骨般的疼痛。
慢慢地、用力地、沉重地、缓缓地,使尽了全身的气力,她终于睁开了眼,看见了面容憔悴消瘦的兰墨尘。他的模样好陌生,他变得完全都不像是他了,而且,他看起来好似好久没能睡上一觉,连衣袍也没好好打理一番,这真的是他吗?
“婳逸?!”瞧见她好不容易睁开了双眸,兰墨尘喜出望外,激动地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
这一眼已耗去她太多力气,衣婳逸随即又疲累地合上眼,她的喉咙干得像是很久没能好好地喝上一口水。身上的痛楚并未减轻,反而是变得更加鲜明,更令她难以承受了。
他骗了她!
“……我不痛……一点都不痛了……”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些话来。他骗了她,她也骗他,两不相欠……
“傻瓜!你这个大傻瓜!”兰墨尘紧握着她的手,泪水差点再次淌下,但他强忍住了。
她明明痛到就要无法呼息了,却仍是要骗他,好教他安心,这样的她,如何不傻?
但她能醒来就是好事,哪怕是会让她痛不欲生,能醒来就表示他重新拥有了希望,他的心能够再次跳动,他已成功地自阎王手中夺回她了!
感谢上苍!
第十一章
原先仇视兰墨尘且看轻他的官兵将士们,经此一役后再也不敢小觑他了。当他初来乍到之时,人人猜想要不了多久,他便会打道回府,哪料得到“荒漠苍狼”一窝盗匪竟会栽在这个外表浮华的公子爷身上,这令所有人都对他心服口服,打从心里尊敬着。
尤其是罗良刚与罗力辅父子俩,罗良刚改变态度,再也不敢奢望能掌控兰墨尘,让他回京时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只消不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就谢天谢地了。至于见识过兰墨尘果断行动力的罗力辅,这也才真正认同兰墨尘配得上衣婳逸,黯然死了心,不再对衣婳逸存有不当的遐想。
衣婳逸这条命算是自鬼门关前捡了回来,清醒后她又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才有办法坐起,可往往坐不了多久便又累得躺下休息。崔御医说她的身子想要回复到从前是不可能了,但若能好好调养,最多也可以恢复个七、八成。
于是自她醒来后,成堆的补品即陆陆续续地往她嘴里送。一开始她压根儿没抗拒的体力,且兰墨尘根本就不容她拒绝,亲自以口哺喂她喝下。待她渐渐好转之后,虽然兰墨尘不再以口喂补品了,可每一碗药汤都会亲自盯着她喝下,直到她乖乖喝完,他才会满意。
为了她的伤,他们一行人在荒漠中又多待了好几个月,没法马上动身回京,只能派人呈上书信,回京向皇上禀告“荒漠苍狼”已死的消息。
辗转缠绵于病榻间,衣婳逸忍不住想着,“荒漠苍狼”与他手下四员大将皆已死亡,余下的盗贼连同打算出卖他们的马大灭全交由罗良刚去发落处置,在这荒漠之中,他可说是无所事事,这段期间,他是否兴过回京的念头?他应当没忘了康亲王的女儿还等着他上门迎娶吧?
他这回立下了大功,又有美娇娘在京里等着他,待他回京之时,肯定风光至极,心头蓦地泛起一股酸意,她,开心不起来。
接连多次都想开口询问他何时要启程回京,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可往往话到了当口又吞咽下,压根儿就问不出口。原以为经过生死徘徊后,已经看淡了,不再执着,不再在乎他娶不娶康亲王的女儿,实则不然,她仍在意得很啊!
正因为太过在意,以至于心始终不开,整个人变得阴郁不爱说话,云雩感染到她的忧愁,也变得不爱笑了,行动间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主仆二人心中存有相同的疙瘩,两人皆是想问而问不出口,一个是怕得到不想听见的答案,故而装作不知;一个则是身分卑微,主子的事岂是一个小小丫鬟能过问的?况且偷看了信件一事也不能教主子知晓,只能兀自在心中干着急。
“小姐,补汤我熬好了,你趁热喝。”云雩小心翼翼地端着补汤进来。小王爷特意交代过,凡是小姐该喝的汤汤水水一律不得假他人之手,非要她亲手熬煮不可。对于小王爷的吩咐她可不敢违背,每个熬煮的步骤都谨遵崔御医的指示,连火候都马虎不得。其实就算小王爷没吩咐,她也会亲手熬煮汤药,因为小姐待她一直都不错,她怎么可能在小姐伤重垂危之际弃小姐于不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