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月家大少爷是个难得一见的俊俏人物,而且人很聪明,脑筋一流。
传闻传得沸沸扬扬,加上月丞相又是当今吴越王跟前红人,所以只要家里有待字闺中女儿的官场同僚,都忍不住向月丞相打探他的长子,甚至是兴致勃勃地想办场夜宴,好让他能当众将长子介绍给大家。
“不好不好!”月出岗听了只是惭愧的摇手,“那孩子还……还登不了台面。”
众人听了抚掌大笑,“月丞相真是太谦了!”
人人都当月出岗的反对是出于自谦,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那可是真的在避免让自己丢脸哪!
想他那长子都已回家快满一个月了,却仍是保持着他“握手五两、拥抱十两、闲聊二十两,消费五次送一次,集满二十次可得常客券,凭券另有优待”的老规矩。
弄得他那想儿成痴的傻夫人,每回若要上儿子院里走走瞧瞧,还得先让管事帮她备足了银两。
你说说,你说说,像这样一个死要钱儿子,他怎敢介绍给同僚?
又怎知若要那小子参加一次夜宴,会被他勒索去多少银两?
可在半个月后,虽说月出岗仍没想让长子出来现世的打算,却不知事情早已非他所能控制的了。
这一日,在上完早朝后,几个同僚快步过来向月出岗拱手贺喜。
“恭喜恭喜!”
“喜从何来?”月出岗满脸错愕。
“月丞相是在装糊涂还是在客气?当然是恭喜你家大少爷开店当老板啰!”
“他……”听了这话,月出岗脸上的错愕更浓了点,“他开店?他开了啥店?”
“不会吧?他真的没告诉你?世侄可厉害了,他那店哪,名叫‘商疗馆’,自开幕到现在,生意好得不得了,甚至还每天限量二十个名额,我来找月丞相,就是受我家舅子所托,想请月丞相帮忙让他插个队,请世侄先诊诊他的问题。”
“伤疗馆?诊问题?这孩子开医馆?”不会吧?从没听这孩子说过他会医的呀,可别乱医一通,害了人家。
“是经商的商!”旁人没好气地伸指比画。
“意思就是‘经商咨询、问题诊疗馆’啦,举凡经商行贾者所有可能会面临到的问题,譬如说承租店面啦、买卖囤积啦、物流配送啦、整体市场攻占策略等等都可以问的,听说已有不少人因为得到世侄的指点而开悟,我家舅子开了间银饰店,却始终做不起来,所以才来托我找您的。”
月出岗愈听眼睛愈大,气息愈粗喘。
全然不同于同僚们赞赏佩叹的表情,月出岗愁眉深锁,面色发青,最后藉词说家里还有事,匆匆离去。
月家以书香传家,他是个读书人,向来的观念就是重儒轻商,觉得只有尊孔崇孟,多钻研圣贤经典才能够拯救天下,而绝非铜臭十足的生意人。
就连皓明那孩子太迷恋雕版之艺都让他不高兴了,更何况是听见这死要钱的长子,跑去开了个劳什子的“商疗馆”鬼东西?
怒气冲冲奔回家的月出岗,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妻子找来。
“骥儿在外头搞了个‘商疗馆’的事你可知道?”
月夫人想了想后决定坦白,她点头,“知道。”
不但知道,就连店面的押金都还是她拿私房钱去帮他垫的。
不过这孩子也真够本事,开业三天就把钱还给她了,还为了感谢她的适时伸出援手,让她以后想看儿子时都不用再付钱了,呜呜……这孩子真是贴心,真是让人感动哪!
“知道了却没告诉我?”月出岗火大地拍案,气得身子都发颤了。
“告诉你作啥?”月夫人低头小声嘀咕,“既然知道告诉你就一定会被骂,又何必找骂?”
“明明知道我会骂人,那你还许他去做?”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张,而且他根本就没问过我许不许,只是告知罢了。你也是的,儿子那间店现在在城里可出名了,你不跟着开心也就算了,还破口大骂,哪有这样做爹的,就连皎兮都比你懂得要支持家人……”
“你说什么?”月出岗忍不住又是一个暴怒拍案,“连女儿也知道?”
“不但知道还主动去帮她哥哥的忙……”嘴快漏馅,月夫人赶紧伸手掩嘴,却已收不回出了口的话。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月出岗气得暴跳如雷。“你究竟是怎么当人娘的?居然会由着没嫁人的黄花大闺女抛头露面到店铺里帮忙?也不怕丢了咱们月家的脸!来人!快去把小姐给我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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迥异于相府的吵闹喧嚣,此时的商疗馆里却是一片恬静安详。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熏香,小几上搁着花瓣还滚着露珠的百合,天骧游懒懒以手托腮,饶有兴味地审觑着在竹帘后方忙碌的佳人倩影。
真忙哪!这个小丫头。
许是知道她正在忙着的是自己的午膳,是以他心头上那股经常会因她而冒窜的暖流,又一点一滴地酝酿流转了。
“月大少,您是在思考该如何让我那小店生意兴隆吗?”
别吵!天骧游不悦地眯眸摇手,想挥开那只破坏眼前安宁的苍蝇嗡叫。
只可惜那是一只不会看人脸色的苍蝇。
“摇手是什么意思?是指您还在想吗?”
让人给视作苍蝇的女子花寡妇再度出声,只是原是故作娇柔的嗓音已变得急躁,知道眼前这位大少爷的时间可是要按钱来算的,耗的时间愈长,要付的钱就愈多。
如果这个时间是耗在两人含情脉脉相对望也就算了,可又偏偏不是。
自她进屋后,对方的眼神几乎有过半的时间,都是紧盯着那片竹帘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研究什么,害她今天精心的艳妆打扮,全都白费了。
不悦于自己的安静凝视一再遭人打断,天骧游终于懒懒地调过视线,也终于将注意力放回眼前客人身上。
“成了!我帮你想好了,你那店铺不是地点不好,而是店名不好。”
“店名不好?”花寡妇听了傻眼,“叉烧包店叫做‘香喷喷’的有啥不好?”
“太通俗了,不够耸动,也不够让人一听了就忘不了,就好比染坊该叫做‘天水碧’而赌坊就该叫做‘发财要趁早’。”
好像有点道理耶。“那么请问月大少,我那铺子究竟该叫什么好?”
“要改名叫做……”天骧游正襟危坐,表情一本正经的开口,“寡妇卖‘骚’叉烧包店,记得要写成风骚的骚,这样的店名才够耸动,也才能吸引新客上门来一探究竟,在改了店名后的两旬内,店里的叉烧包一定要料多实在,还要附送茶水,好让新客回流,固定吃你的叉烧包。”
“但是如果……”
“没有如果!”他不耐一挥手,“如果你都按了我的话去做,生意却依旧没有好转的话,一个月后来找我,商疗馆十倍退还你的商疗金。”
“那我能不能够……”
“不能!因为你的时间已到!四喜,送客!记得收钱!”
话说完他长身立起唤来侍童,明摆着不愿再和眼前女人多耗半点时间,让眼巴巴着还想和他多聊两句的花寡妇,只得忿忿不平地咬着手绢,款摆着水蛇腰含恨走了。
在见到扰人的苍蝇终于肯飞走了后,天骧游吩咐四喜到门外挂上“午间休息”的牌子,自己则是终于能依着已隐忍好久的冲动,进到帘后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