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反倒问倒了俞惊澜,他沉吟了片刻,道:“乔姑娘,这世上有些人不是用好坏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的。如果你要问她是不是真的杀过那么多人,那我只能告诉你,是,她杀过很多人,而且,她一旦出剑,便决不手软。”
这句话让乔灵吃惊地掩住了口。“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那……”犹豫了许久,她怯声问:“俞楼主,这样,你也喜欢她?”
听到这句问话,俞惊澜微微一怔,随即在她混合了期待、不安与羞怯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
小丫头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见着俞惊澜这样容貌俊朗却又一身戾气的矛盾男子,因好奇而生了爱慕之心——呵,女人总是向往着征服一个复杂的男人,对单纯的乔灵来说,俞惊澜这样的男子恰恰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想必乔灵对任未伤也颇有好感,所以才会如此矛盾,矛盾到压抑住羞怯而跑来问他。
“乔姑娘,”他侧过身,望着树梢的那一轮明月,眉眼沉沉。“这世上所谓的好人太多了,难道谁最好我便喜欢谁么?其他人怎么看她我不管,我只是知道,我一定要得到她,否则,这一生都不会快活。”
如此明明白白的情意……乔灵的心情荡到谷底,只剩下少女初恋失败的伤心。
她低低地问:“她……你喜欢她哪里?”她知道任未伤不差,可是……“因为她武功很好吗?我比不上她是不是?”
“无所谓比不比得上。”俞惊澜显然缺乏怜香惜玉之心,看着乔灵泫然欲泣、几乎将心意宣之于口的模样,仍然心冷情冷,没有半分怜爱之心。
“乔姑娘,有些事勉强不得,即使你武功比她还好,甚么都比她强上百倍,我仍然不会因此而喜欢你。”
乔灵陡然踉跄后退!
她抬起头,眼中泪珠不停滚落,晶莹一片。她没料到自己还未开口他便已明白她的心意,更这般决然地拒绝了她。
然而,眼前的男子目光仍然平静得近乎残酷,看着她如此悲伤的模样,没有半分的动容,只是极度冷静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她终于知道,这个让她初次心动的男子根本不是她能明白的人,她承受不起他的绝情与残酷。
呜咽克制不住地逸出口,她伸手捂住嘴,后退几步,终于受不了地转身跑开。
月光下的男子眉眼始终平静。
“咳咳……”轻轻的咳嗽声隐约从身后传来,他的眼眸才稍有波动,转身,向树阴处走近。
黑暗中,那青衣女子半倚着树干,双手抱胸,笑容嘲讽。
“不错嘛,单纯的闺阁千金配性格阴沉的江湖男子,啧,多传奇的组合,想必一定会被引为佳话。”
他眼光沉了沉,语带警告:“未伤!”
“怎么,心有不甘吗?那就追上去啊,想必乔大小姐会很高舆才对。”她顿了一顿,再度冷笑。“乔盟主大概会更高兴,把正邪难辨的俞大公子收为乘龙快婿,顺便将长天楼纳入怀中,声名大盛不说,势力也更大了。”
“任未伤!”他恼了,伸手扣住她的肩。
她收了笑容,沉默地望着他,片刻后,轻笑。“真是,关我甚么事。”伸手拨过垂下的发,结果却又咳了起来。
俞惊澜伸手拍着她的背。“你怎么样?”
她神情漠然,拒绝他的关心。“死不了。”
她当然死不了,十七年前受了那样的伤都死不了,现在哪有那么容易死掉?祸害遗千年,不是吗?
“未伤……”他似乎不知道说甚么,眼光复杂地望着她半晌,最终叹了口气,将她拥进怀里。
这回她没有挣扎,只是闭上眼,任由他温暖的胸膛贴上自己的脸颊。碰上这个妄为的男子,她似乎愈来愈不懂得反抗了。
真是……糟糕啊……
一轮明月在薄云间穿梭,时隐时现。四周安静得只剩轻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然而,在这样的安静中,却慢慢地生出一股寒意来,那股寒意汇集成寒流,锐利的尖刃陡然向他们袭来!
两道身影倏然分开,俞惊澜侧身伸指,稳稳地捏住了凌厉剌来的剑身。
“俞楼主果然身手非凡,在下见识了。”来人声音冰冷,面容冷峻,正是乔庄。
俞惊澜尚未答话,任未伤已经轻笑出声。“乔少侠,你在自己家的院里偷袭客人,这也是乔家的家教?”
乔庄转过视线,投向她时又冷了几分。
“两位想做甚么,在下都无异议,但是,”他沉下目光。“却不能伤害我的家人。”
“喔,原来乔少侠是为乔大小姐鸣不平来的。”任未伤点点头,状似了然。
“你……”乔庄脸色变了变,却最终没有说话。
俞惊澜放开手,淡然道:“乔兄,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要拒绝她我当然管不着!”乔庄瞪着俞惊澜,怒意未消。“可是,我妹妹不是让你们笑话的。”
“咦,谁笑话她了?”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任未伤看似惊诧,却掩不住冷笑。
“原来在乔少侠眼里,除了自己的妹妹,其他女人根本不是人啊?她得不到的东西,得到的人就不该?乔少侠果然‘爱妹心切’!”最后那四个字,加重了语气,听来分外刺耳。
乔庄一时大怒,正要出声,却在扫到她的神情时哑言。
月光下,她的眼闪烁着琉璃一样变幻的光,压抑却又愤恨,看向他的晴候,似乎带着深重的依恋,又悲伤不已。
“你……”
她为甚么用这样的眼光看他,他又为甚么觉得这般熟悉?她……到底是谁?
任未伤先笑了出来,恢复懒散的神情。“听说乔少侠剑法绝顶,正巧在下也是用剑,不如切磋一下如何?”
说罢,不待他反应过来,右手探入腰间,瞬间挥出剑光如虹。
乔庄一时防备不及,只能慌忙招架。两人一来一往,月下剑光闪烁不定。
俞惊澜站在原地,望着任未伤的眼若有所思。
伤势始终还未复原,任未伤的剑招虽然精妙,内力却是不足。若是平常,只稍十几招,便可击败乔庄,然而此时却难分胜负。
两人擦身而过,任未伤微微一笑,剑式一旋,纠缠住乔庄的剑身,一紧一拉,乔庄顿时握不住剑柄,兵器脱手而去!
乔庄大惊,另一手急探而出,以擒拿手一抓,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那一刻,她停住了身形,抬头望去,目光幽幽深深,望入他的眼。
乔庄愣住,两人便这么静静地望着彼此,沉默相对。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那微凉的肤触既陌生又熟悉,带起久远的记忆。
“青儿,你又受伤了?”
“没关系,已经不痛了。”
“还说没关系,你的手又肿了,爹是不是又打你了?”
“我……我的剑法没练好。”
“很痛吧?哥哥真是没用,要是我能干一点,爹就不会要你一直练剑了。”
“没关系啊,哥哥,你不要难过,其实我很喜欢的。”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原来他还记得,还记得这么清楚。
可是,青儿……她早就不在了……
“咳咳!”任未伤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握着剑的手背掩着嘴,咳嗽不休。
“未伤!”俞惊澜瞬间已到他们之间,拉住她的手,有意无意地将她拉近。
乔庄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开她的手。
“没事。”她摇头,放下手,收剑,已然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