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吻似乎只是顺着顾辛茹说话而已,但她却如遇到了知音一般,对他的话猛点头。
“原来你也知道啊,他明明就很偏心,那个璃月虽然……”语气顿了下,很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太乐意说出来,“虽然她很美嘛,但我明明很聪明很贤慧好不好,他干嘛这样对人家。”
他扬手命丫鬟过来倒酒,“有时间我会替嫂夫人跟曹兄说说的,毕竟瞧你受委屈,我也看不过去。”
顾辛茹示意丫鬟不用倒酒给自己,口吻郁闷地说:“他要是跟你一样想就好了,我现在也不用这么难过。”
“那你在我身边开心点也可以的,来,试一下?”他举起酒杯对她眨眼。
她一笑,决定放下烦郁的心绪。她一向不是悲秋伤春的人,所以对于令自己不快乐的事情都会避而远之,或者努力想办法去解决。“我可以出去外面看一下吗?”
“我陪你。”他爽快点头。
室内的人都在谈笑风生,对他们的举动也没有人觉得突兀,甯仲泉跟他们讲了声,便随顾辛茹一起出到舱外去了。
“我跟你说哦,我在娘家时?每到节庆,全家都会在画舫上度过,有年中秋我们夜里在河上看月亮,觉得好美好美,月亮倒映在水面上,感觉离自己很近。”她伸手挡在额前,让眼睛能适应过于明亮的光线。
“那时候你很小吧?”他命丫鬟搬来凳子给她坐,站在一旁笑问。
顾辛茹感激地对他一笑,然后坐下。“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我很小?”
“因为只有小孩子才会那么纯粹的快乐啊,连看到月亮都觉得那么美。”
“不会啊。”她摇摇头,认真反驳。“你这样说只会让人觉得你很复杂和无奈,看到事物美并不只是小孩子的能力,你啊,让自己少烦恼些就可以了。”
甯仲泉微讶,“你又怎么看得出我很会为自己找烦恼?”
她嘟嘴娇哼,“你自己讲出来的,以为我很笨吗?”
他大笑,显得很开心。她不笨,而且还聪明得很,她的聦明是体现在对于人生活着的目标上,真是一个很孩子气的女人,纵然性子骄蛮任性,跋扈得令人头疼下已,但骨子里永远消失不去的,却是那份旁人无法得到的认真、专一、坚持和自我。
“我没说错吧。”顾辛茹睨了他一眼,得意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聪明?很多人都这样认为的,我一点也不会意外啦。”
甯仲泉抚额,强自忍笑,“可是我没觉得你聪明在哪,你会意外吗?”
她顿时皱眉,“你是恼羞成怒吗?如果是我的话说进你内心而令你觉得不快的话,你可以不必追究的,你这样做真的很令人不耻——”
他忍不住再度大笑。“是是是,在下错了,在此向嫂夫人您致歉,望请莫在意。”
她还是很不开心,对自己被质疑觉得是种耻辱,嗔道:“你以后不要乱讲别人的不是,今天还好你碰到的是我,要是别人的话不一定会这么幸运。”
甯仲泉拼命点头,“在下知错了,谢谢嫂夫人的提醒。”
扫了他一眼,然后似很不在意地问一句,“那你真的觉得我不聪明吗?”她还是十分在意被人家质疑自己脑子的事,很小气的在意!
他这次一点犹豫都没有,“嫂夫人别介意,我是被你说中了才会恼羞成怒的。你看人眼光很准,我遇到的女子中未必有如你之人,”
顾辛茹这才红唇扬笑,娇颜上很是得意。“我就说嘛,不过下不为例哦。我最讨厌不敢承认自己错误的人,这种人不但不够勇敢,而且过于自卑,才害怕被别人看出自己的无用之处。”
他忍不住轻咳了声,俊脸上故作平静,“嫂夫人说的是,在下以后会注意的。”
和他一起聊天说笑,她觉得心情好愉快,在阳淮楼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直到太阳渐渐落下,画舫才回到搁置的凉亭下靠泊。
顾辛茹与红秀下了船,甯仲泉也上岸送她。
“我今天在这里过得很愉快,谢谢你,我们下次再见。”心情明显轻松了很多,她对甯仲泉十分有好感,觉得他像哥哥们。
在扬州娘家时,家中两个哥哥也如他一般对自己纵容和疼宠,他令她想哭,因为想到了娘家。
甯仲泉命人送来一个礼盒,亲自递到她跟前,“嫂夫人客气了,这是我特地让下人送来的一样小礼,望请笑纳。”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她好奇接过,打开礼盒一看,里面竟是只手拳头大,以玉石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玉兔,玉质带绿,明显是上好的翡翠。
看到这,她不禁笑起来,很孩子气地拿起玉免放在手心中抚摸打量。“它好漂亮。”
他看着她的笑颜,也被她弄得带笑。“这是前些时候我从外邦带回来的,本来就是拿来把玩的小玩意儿,嫂夫人若喜欢就收下。”他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忽然想送东西给她。
也许是想让某样东西留在她身边,令她能时刻看到而开心悦笑吧。
“谢谢你。”顾辛茹开心地把玉兔收进盒子里,很真诚的道谢。
甯仲泉看到她们上了马车,然后朝自己挥手再见,他含笑伸手朝她致意,看着马车渐渐驶远。
怱然,心中嫉妒起曹景瀚。瞧他捡到了什么宝,这样一个女子如希罕宝物般可贵,可是他竟不懂得珍惜和爱护。
如果是他,如果——
想到这,他不禁又笑了起来,有些自嘲。
因为根本没有如果。
他做生意时走南闯北,哪里都跑,与人之间尔虞我诈,已经极少能见到这么单纯的心灵了,就因为太无垢,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去接近。
原因只是,也想让自己变得与她一般单纯。
第六章
阳淮楼里。
曹景瀚将手中毛笔放下,从桌前站起,缓步朝大门外走去,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府中四处点起烛火,他闭了闭酸涩的双眼,以缓解难受之意。
“爷,你累吗?璃月替你揉揉肩吧。”端着热茶上来的璃月看到他站在台阶前,柔声问道。
“不用了。”他摇头,然后又疑惑地问:“少奶奶呢,怎么不见她的人影?”
她微笑,笑容有些僵,“听说下午时已经离开阳淮楼了。”
他微讶,“她回府中了?”难得那么听话,竟然乖乖回府?他今天下午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想到这,不自觉拧眉。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对她说重话,说狠话,她都强硬坚韧到令人胃痛,因为她不为所动,而且做事喜欢靠着一腔热情和坚持,不理会别人的咬牙切齿。
所以,她怎么可能为了他几句怒吼就识趣离开——
“爷是在担心少奶奶吗?”璃月淡柔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担心她?”他不自觉冷哼,“那女人你觉得会令人担心吗?该烦忧的是别人吧。”
璃月微笑不语,但心下却暗自咬牙。如果不是担心,那神色为何带着不解和臆测?
顾辛茹对爷的影响力太大了,甚至超过了她的想象,如果她还一直在他们面前出现的话,将来……
想到这,璃月脸色不禁煞白,柔嫩的掌心被纤纤指尖紧攥进去,直到痛意涌上。
“景瀚,你终于出来了——”娇脆的声音如魔音穿脑般,把璃月硬生生从幻想中扯出来。
她一抬头,就望见自月洞门前朝他们走来的粉色身影。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呼吸一窒,真的有种要杀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