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腿?!」该死,她怎么会抱着「空岳」跑到这里?「你不是出嫁了?」
「我、我逃婚啦!」说到这里她还别扭了下。
「谁带你来?」
「是项将军……风大哥,后面!」
项——丹——青!我跟你梁子结大了!
凤求凰抬肘狠狠往后撞去,霎时,偷袭者鼻血四溅,棠四草远远看着,似能感受到那位仁兄的切身之痛,捂着鼻子闷声喊疼。
这场江湖仗又打了起来,有别于上回在悦人客栈里所见,棠四草错愕地望着眼前那片混战,由衷佩服凤求凰以寡敌众的能耐。
他难道不会眼花吗?她连谁出剑、谁踢腿都分辨不出来欸!
见她还杵在那儿,凤求凰边打边喊:「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回头找项丹青!」她是看不出来他在杀血路替她挡灾吗?
「可我、可我……」项丹青与她兵分两路找人,她也不知道项丹青现在在哪里。「风大哥,我帮你把剑——」
「笨蛋,别说!」听到她脱口说出「剑」字,凤求凰拽人痛扁的手势猛然煞住,他惊吼,震得棠四草愕然后退几步。
他的怒咆响得满山遍野,却遮掩不住棠四草未经大脑就脱口说出的关键字,现在乍然静默,气氛凝重。
原本前仆后继,就为了撂倒凤求凰的江湖人士们这下全都住手。
一双双贼眼先是冷瞟着凤求凰那流露出的惊慌之色,待回首再望棠四草时,个个笑得贪狠。
「小短腿,快跑!」
棠四草怔望那些人贪婪的嘴脸,紧揣怀中「空岳」,转头拔腿狂奔下山道,那些江湖人见她跑了,立刻杀声大起,群起直追。
凤求凰见状,施展轻功紧追在后,一拳一脚的从后头杀出个道来。
跑在最前面的棠四草眼里冒着热泪,看后头杀来的夺剑人,少说也有三十来个,而且他们每个都有上乘轻功,她再怎么会逃,也比不过会飞的人哪!
「臭丫头,把剑留下!」
空岳、空岳,咱们怎么办?他们就快追上来了!
怀中剑发出的鸣音蓦然拔高,棠四草困惑地俯首望着它,恰巧一支三爪铁耙就从她头顶上招呼而过,没伤到她,却耙下她发髻上几支金钗,痛得她咬紧牙。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剑鸣声持续不断,尖锐异常,她猛地脚下打滑,不慎滑进陡坡,而身后砍来欲夺她小命的大刀,却因为她这记打滑而偏向,刹那间,刀身砍中她的左肩骨,狠狠地划出一道血口子,鲜血飞溅,洒落在山道上。
远方,凤求凰的痛咆传至她耳里。
她不及回头看他在何方,就这样一路滚下斜坡。
左肩上的伤血涌如泉,随着她滚出的路线染上一道沭目惊心的红迹。
棠四草左臂紧揣着剑,右手则是胡乱抓着,有时抓到草根、指尖刮住石子,她试图抓住什么来阻止下滑的冲势,然而却徒劳无功,只是平添她掌心里的伤口。
当她的身子滚到陡坡底时,随即像个球被抛出坡外。
那抛出半空的感觉像在飞,棠四草半敛着眼,凝望头顶艳阳发出的刺目光芒,还有在天际飘荡的悠悠白云,她觉得,跟她现在的情况似乎有点像……
剑鸣这时又响在耳边,棠四草因为失血过多而恍惚的神智被拉了些回来,当她开始往下坠时,她猛然伸出右臂,侥幸攀住一枝突出崖边的小树枝,她再勉强地探出满是鲜血的左臂,看能不能勾着崖缘。
她还不能死,她还不能……
「啊!」那根小树枝突地断成两截,她再度往下坠,险得是底下还有较粗的树枝,她纤细腰身先是狠狠撞上粗干,痛得她闷哼出声,而后身子又徐徐往下滑。
就在她快要栽下去时,受伤的右掌及时抓住粗枝不放。
下滑的情形暂缓,可她现在挂在山崖外像枯叶任风吹着,情况也不太乐观。
好痛……她觉得她的骨头快散了……
棠四草肩伤仍在流血,她感到头昏,甚至连身体都在发冷,林中有阵阵杀声,还有刀剑交击的声音。
她试着从其中辨出凤求凰的声音,可意识愈来愈模糊,她脑中嗡嗡作响,分不出来那究竟是耳鸣还是剑鸣,视线也变得昏昏暗暗。
是天黑了吗?她觉得好暗……
……草!
谁?有人喊她吗?
眼睛睁开!
她有把眼睛睁开啊,是天黑了啦……
「小短腿!」
猛地,她睁开眼皮,就见凤求凰趴在崖边,朝她伸着臂。
棠四草混身脏之外还满是伤痕,抓着粗木干的手淌着血,滴滴答答地打在她脸颊上。
「把手给我!」凤求凰身上尽是血污,好不容易把所有想抢剑的人全部摆平,自己也难免挨点皮肉伤,可当他看见棠四草现在的模样,伤再痛也比不上心痛。
棠四草脸色惨白如纸,微微启口,虚弱道:「我没办法……」
「把剑扔下,手给我!」他看到她的左手还紧握着「空岳」,银亮剑身上满是血迹,而这些血全是来自她重伤的左肩。
「不行,我不可以……」
她不能把「空岳」丢下,她答应它的,要一起来找风大哥。
「棠四草,别管剑了!」凤求凰只感到心里恐慌,这种即将失去的感受,远比得知她即将嫁人时吞噬他理智的惴栗还要庞大。
眼前那张俊颜上的惊恐,棠四草清楚看进眼里。
她笑,很幸福的笑着。
「风大哥……我听你的话,逃出来了……」逃出来,只愿与他相随,从此四海遨游、相依相行,纵使遇到危险她也无悔。「我想回到你身边……我不会再和你分开,不会……」
回到他身边,永永远远做他心里那个小短腿。
「四草,手伸给我,快点!」凤求凰惊视她逐渐松开的指尖,她很有可能再下一刻直坠下去,然后摔个粉身碎骨。
他后侮了,他宁愿她别逃回来,若是她好好当冯六夫人,至少能保住她的命。
他从前不也是为了保她的命而甘愿离开吗?
「棠四草,把剑扔下!当初我不就告诉你了吗?若是我的随身小剑僮不在了,要剑有何用?没有你的江湖,要剑有何用!」他的剑只要能保护她便足够了,他何须再奢求额外的浮名?若失去了她,即使名声再大、再强也是枉然,他只会是具空壳。
这话听起来好甜蜜,然而咀嚼口中,却腥得像是血泪。
棠四车眼里闪着泪光,当她的小指率先松开,她听见凤求凰惶恐的惊喊。
风大哥,没关系的……
再松开无名指时,她连眼睛都闭上了。
风大哥,我不后悔回来这趟,就算知道难逃一劫,但是在合眼前看到的是你,我有什么好后悔?
只是啊,我无法依约实现当你剑僮的诺言,从此大江南北只有你独行,这是我心里唯一的遗憾。
风大哥,别难过,其实小短腿处处都在啊……
瞧,那芳草萋萋是我,那风儿轻轻抚过你的脸颊也是我,蓝天、白云、高山、流水,只要你看得到的,都是啊……
最后抓紧的两指也松开,她来不及开口向他说声再见,只能以笑相送。
「四草——」
清瘦的身影直往下坠,响在崖边碎心裂肺的嘶吼,仿佛是送她一程的最后余音。
那是个很绝美的景致,就如秋日中最后一抹枫红,坠入底下那片绿波中……
尾声
「我发现我只要碰见你准没好事。」
简陋草屋中,放着两张硬床。
其中一张靠窗上面躺着棠四草,凤求凰就坐在床边,他怀里抱着昏睡中的棠四草,那双笑弯的媚眼睇向另一张床上、负伤挺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