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面试就到此为止,结果我们会再另外通知。”微秃的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履历表,给予客套的答复。
方玮垮下双肩,觉得好沮丧。她真的很想进这间公司,知名保险企业的内勤人员,薪水适中,规律的上下班时间和完善的福利是吸引她的诱因,却……毁了。主管进来不到十分钟,只是东拉西扯问一些基本的问题,再加上得到的刻板回答,丰富的面试经验告诉她,那番说词经过翻译的意思是——我们不想要你,快滚吧!
“谢谢。”勉强扯了个笑容,方玮站起,不小心拉动脚上的伤,疼得她的脸一阵扭曲。
“你怎么了?”主管注意到她的异状。
“来的时候出车祸,所以迟到……”方玮尴尬苦笑。脏污的外套和裙子可藉由坐姿掩饰,但脚上的伤口却是货真价实,随便一动就疼得她头皮发麻。
“车祸?”主管拧眉,绕过桌子,看到她脚上的伤,倒抽一口气。“这样你还赶来?应该直接去医院呐!”
“因为我真的很想要这份工作!”看到机会一闪而过,方玮急道。“这样可以证明我对这份工作的热情吗?如果贵公司录用我,我的表现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迟到半小时是不予录用的主因,但情有可原,加上伤成这样还赶来,主管有些被说动。“但是你之前每家公司都待不长,这样让人很难相信你对工作的热情。”
“不稳定”这一点,一直是妨碍她找工作的致命伤。方玮脸微红,心虚地低下头。“那时家里有些事,但现在都解决了,请您放心。”
主管拿起桌上的履历表又翻了下,学历和经历并没什么大问题,都摔成这样,就当作是给她个机会吧!
“你被录取了,先去把伤处理好,我再和你谈待遇和工作细节。”主管拿起电话分机。“巧因,来会议室一下。”
录取了?方玮不可置信地眨着眼,好半晌,这个喜悦才传进脑海。她成功了?
“主任,什么事?”此时,一名温婉秀丽的女孩敲门走进。
“巧因,这是以后要进来我们单位的新人,带她去医务室,处理好后再带来见我。”主管站起,朝方玮笑道:“欢迎加入我们,待会儿见。”他走出会议室。
“请问……”女孩正要问她叫什么名字,却被突然爆出的尖叫吓到。
“录取了,我被录取了!痛、痛……妈呀,我真不敢相信!嘶……好痛、好痛……”方玮兴奋地又叫又跳,即使拉到伤口,还是笑得开心不已。“早知道出车祸可以增加录取机率,每次面试前我绝对都摔它个一次!”
被她的直率逗笑,女孩看到她脚上的伤,脸色一变。“怎么这么严重?快跟我来。”她将方玮带到医务室。“医生已经下班离开了,只能由我帮你包扎,你先坐下。”一进医务室,她一边翻找药品一边说道。
依言坐下,方玮好奇地环顾俨然小型诊所规模的医务室,不禁惊叹。“哗,公司福利这么好,还有派驻医师哦?”
“医务室是为客户设立的,方便投保客户做初步体检。”女孩微笑,拿着药品来到她面前。“我是骆巧因,你是?”
“方玮。”看到骆巧因蹲跪在她面前,方玮不好意思地站起。“欸,这样我会害羞啦,我自己来。”
“没关系,消毒很痛,我怕你自己下不了手。”骆巧因笑道,拉她坐下。“丝袜破了,我直接剪开哦!”
“哦,好。”方玮应道。一低头,那惨状不禁让她头晕目眩。
老天!从受伤到现在,这还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伤口,干涸的血把泥沙和丝袜黏在一起,说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她总算可以明白为何主管看到她的伤,会改变主意录用她了。
“我下手喽!”看她一眼,拿着双氧水的骆巧因同情地预告。
“好……”方玮鸵鸟地把头别开。不痛不痛不痛……她不断催眠自己,但当双氧水碰上伤口,冰凉的触感转瞬间变成刺痛,仿佛所有知觉都集中到伤口,疼得她即使咬牙,还是忍不住从齿缝迸出喊叫——
“好痛哦、好痛……靠!痛死了!啊——”
“忍着点,忍着点哦,快好了。”骆巧因加快速度,利用双氧水将丝袜和伤口剥离,再用棉花擦拭伤口,迅速上药、包扎,尽量缩短她受苦的时间。“好了,你要不要紧?”骆巧因担虑地看着她。
方玮痛得眼角都渗出泪,吸了吸鼻子,咧了嘴笑。“你真温柔,我要是男人绝对追你。有男朋友吗?唉,不用说,一定早就被人追走。”
“你……”
骆巧因愣了下,随即爆出大笑。哪有人刚刚痛得龇牙咧嘴,泪还挂在眼角呢,就马上开她玩笑?
“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成为好朋友。”好不容易,她才止住笑,对方玮眨了下眼。
“真的吗?太好了。”方玮眉开眼笑,很高兴才刚被录取,就认识个性契合的同事。“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语音方落,脑海中浮现的身影立刻将她的喜悦微微打散。
不久前,她还嚷着说今天倒楣透顶的,没想到却因祸得福。其实,被她撞到车子的人才是不折不扣的倒楣鬼吧?不管他是什么身分,错的人是她,她都该赔维修费的。
“怎么了?”骆巧因的问句拉回她的心神。
“没事。”方玮摇头,心中默默下了决定。如果再遇到那个人,她一定会好好道歉,然后留下他的联络方式,等她的经济能力许可,再将那些修车费还清。
她保证,她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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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里,言澍翻看手中资料。
岁月造成人事变迁,四十八年前的人和环境早已不复存在,但一点也难不倒人脉及管道众多的他,只花了四天,就找到他所要的答案。
值得庆幸的,他所要找的人如今位于台北。忆起稍早之前登门扑空的情景,言澍眉心不禁微微纠结。
见他按门铃,隔壁正在门前打扫的大婶靠了过来,热心地提供许多情报,那些情报,让不动声色的他越听越心惊。
职业病,他很清楚主观的片面之词不代表事实和真相,但,可以确认的是,她和邻居相处并不融洽。连和邻居表面的和平相处都做不到,不讳言,他并不欣赏这样的人。
言澍吁了口长气,忍不住想低咒。都忍了四十八年,为何现在才又突然想到要去寻觅年少时代那段未完的恋情?早料到这件任务困难点不在寻找的过程,而是在于找到的人,是否还能像石宸寰记忆中的那般美好。
不悦咬牙,猛烈传来的痛楚让他忍下的咒骂脱口而出:“可恶!”
老天爷是嫌他最近不够倒楣是不是?都几岁的人了,还长什么智齿?要长不长的,磨得他的牙龈痛死了,连带影响到情绪,害他有几次都被那群不讲理的老狐狸逼到爆发边缘。
言澍抚着右颊,看到后视镜中凶恶的尊容,闭了闭眼,深呼吸,再睁开眼,俊傲的面貌再次重出江湖。
牙痛不是病,痛起来更要不了他的命,以为难得倒他吗?哼!
抬手看表,已超过大婶建议的五点半,他将资料收进公事包,开门下车,往一旁的巷子走去。
来到一栋公寓前,斑驳的水泥墙说明它的年代久远,四周环境脏乱,充斥着一股老旧社区的气息。路旁就是公寓一楼住家的门户,若开了窗,毫无隐密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