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蔚南结算金额给司机,阳光映着车子,他瞥见她微笑的侧脸,为什么这朴素平凡的女子,身上似有圈光晕?在他眼中越来越耀眼,越来越难以忽视?
宫蔚南跟美里下车,目送游览车开走。她还傻呼呼地一直对远去的车子招手,而那些老人纷纷探头出来,也猛对她招手再见。他又有那种感觉了,觉得她像个小太阳,温暖耀眼。他心弦被扯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在意她。这不好,他在失控,他知道。久违的感觉,在沉寂已久的心里骚动……
他们一起走路回活动中心,经过白千层树林,空气弥漫树皮散发的香气,阳光从密密林间筛落在他们身上。
美里深深呼吸,开心道:「天气真好,夏天快来了喔。」在大自然环绕下生活,这些树啊鸟啊田埂啊,像沉默医生,一日日淡化心中伤口,渐渐地,她不再咬牙入睡,而是微笑入眠。失恋的痛,在她微笑脸上,淡得不见踪影。
「想不到妳的老人缘很好。」他忍不住又想和她抬杠了。
「我到哪人缘都很好啊。」
「也许妳的桃花落在老人身上。」
「你说什么?」又在揶揄她噢。
「说真的,妳满可爱的,也许老男人比较懂得疼惜妳。」
果然被他一刺激,她跳脚哇哇叫。「过分喔,什么桃花落在老人身上,你心真黑喔,一天到晚取笑别人,我修养好不跟你计较。」
「跟我计较没关系,我们这种乡下地方,修养好没用,我们喜欢直来直往。」
「噢,噢,噢!」她怪叫起来。
「什么喔喔喔?」真弱,连吵架都不会。
直来直往?好。「我桃花落在老人身上,总比你没桃花又离婚好。」
离婚?他骇住,这妞儿不毒则已,一毒惊人。
美里也骇住,怎?失言啊,太毒了吗?她好坏噢,正想道歉,听见他冷冷回一句——
「起码我结过婚,比起妳结婚前才被抛弃好多了。」
什么?!美里倒退两步,差点血溅当场。好,够狠!
「被抛弃又怎样,被抛弃总比结婚又离婚,让小孩跟着受苦好。」
这个狠!好,比狠的是吗?很好。他说:「如果不是性格有严重缺陷,男人不可能会在结婚前才变卦,一定是觉得跟妳结婚很恐怖。」
「女人都是很有母爱的,要不是做丈夫太差劲,不可能丢下孩子,那个做丈夫的肯定有不可告人的恶癖。」
「妳一点女性魅力也没有,妳的衣着打扮让我想到我养的那些牛。」
「你也好不到哪去,你像超顽固的Trojan-Downloader.Win32.QQHelper病毒,对自己的缺点视而不见,不懂查杀,一讲话就让旁边的人不愉快……」
「对,我是大病毒,我是无敌的。」
「啊!」她尖叫,吓得他后退三步。
「妳干么?」
「我变身卡巴斯基防毒软体,对你尖叫警报,让你崩溃,喝啊!」做好发功马步,对他尖叫。
「……」他果然闭嘴了。
「……」美里也不叫了。
宫蔚南看她脸色越来越红,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蠢了。
她问:「很幼稚吗?」
他瞄着她。「是很幼稚。」
「你们都好幼稚!」
喝?!哪来的天音?他们吓得往发音处看——
看见昆伯叼着烟,蹲在草堆,面前还放着吃了一半的便当。也不知道边吃饭边欣赏他们吵架多久了。
昆伯懒洋洋地弹了弹烟灰,布满皱纹的老脸浮现笑意。「费小姐那一招教教我,卡什么基?」玩心一起,他跳起来也喝啊蹲马步,做发功姿势。「啊!这样,有效吗?这很流行吗?我要跟我孙女玩……」
欲哭无泪,美里瞪着昆伯,嘴角颤抖,讲不出话。看老昆伯装可爱,真想一枪毙了自己。刚刚她也对宫蔚南这样喝啊吗?呜……
宫蔚南也好不到哪去,他很窘,撇下美里,急着离开现场。
糗爆了,他老板效,竟让昆伯看见他跟个女人幼稚地在互掀疮疤,乱吵架。他的过去,可是农场禁忌,没人敢提,也没人敢问他为什么离婚。因为常摆臭脸,拒人千里外,少跟员工哈拉,筑起超级防火墙,就是不想让人靠近,走到内心去,会一不小心勾动他的情绪,探触到他封闭住的伤口。可恶,太轻敌,低估了费小姐。
他忽地停步,仰望被白千层铺盖的天空,凝视枝叶间闪烁的光影。他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叹息。费美里竟然几句话就攻破防火墙,撕开疮疤,命中要害。
仰望枝叶间点点的银色闪光,他流汗,有些晕眩,心很浮躁,气息紊乱,他麻麻地,又有点莫名兴奋感。痛快吵过架后,怪哉,好像一下把心结扯开……像一个怀着的烂脓包,被针挑穿,以为会很痛,但怎么这样舒畅啊……
费美里、费美里……宫蔚南呆住了,是什么,逐渐苏醒,在体内蠢蠢欲动?
当他正迷惘时,身后突然一声喝啊,小腿剧痛,人往前扑倒在地。
「哈哈哈、又被我踹了吧?」美里追来突袭。
宫蔚南双手撑在地上,回瞪来人,看见顶着妹妹头的费美里,笑得很淘气,踹过他的右脚,还停在半空示威,双手比着武打架势。
「怎样?还敢跟我吵吗?」
「……」气馁啊,可恶,堂堂男子汉竟败给一个妹妹头。可是看她笑得那样开心,输的感觉还不赖嘛!
「很好,很好。」他站起来,做个发威动作,作势要追她。
美里呼吸一窒,转身就跑,一直哈哈笑。
大吵后,他们心中郁结打开,忽都轻松起来,友谊伴随莫名情愫,悄悄开始滋长……
第六章
美里在农场的生活,好逍遥啊!
连餐厅大厨对她好,知道她爱收集种子,每天都把料理时刮除的果菜种子,洗净了送给她,于是她一抽屉都是处理好晒干了的种子。拉开抽屉时,种子滚动,喀啦啦欢呼,仿佛吵着要她快点将它们种下。
天晴时,郑宇宙跟苏飞雅要是在的话,大家吆喝一声,去溪边玩水。或有时,郑宇宙忙着跟苏飞雅拥抱大自然,享受两人世界。宫蔚南就跟美里,带阿威去草坪放风筝。三个人,像一家人,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宫蔚南那张扑克脸,渐渐有了笑容,费美里则胖了三公斤,容光焕发啊!
因为想开农场,美里常主动参与宫蔚南的工作,跟他和昆伯去果园,去菜圃去巡稻田。不管她问宫蔚南什么,他都毫不藏私地告诉她,回去后,她就通通记在笔记本中。
另一方面,她也透过网路联系,相中三处农地,和仲介书信往返讨论农场地点。又学着该怎么申请营业执照,准备要送件的相关资料……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有时看着宫蔚南,有时望着小阿威,美里心底的内疚和罪恶感,逐日壮大起来。
有一次,午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宫蔚南平日跟种苗商家叫货的簿子,就搁在茶几上。她偷回房间,抄录几个重要资讯,那天,罪恶感压得她呼吸困难,醒到天亮。
美里不明白啊,学着自私自我地积极实践梦想,但为何心里不舒坦?甚至常作恶梦,梦见宫蔚南跟她反目,骂她阴险卑鄙。
唉,有时美里恨自己烂好人个性,干么内疚呢?大家不都很自私的吗?姊姊不也是对她这妹妹好自私?那为什么她这么容易有内疚感?顶多农场不要开在游翼附近就好了吧……这样安抚自己,还是有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