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见他不想说,也没多问什么,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开口问道:“对了,那你现在想怎么办?该不会想一辈子坐在这里吧?”
“嗄?”宫玄靖抬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当初进广陵县,不过是想上朱府借些盘缠返京,但现在连朱家门都进不了,而自己依旧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看来你暂时没地方去。”少年乞儿笑了笑,十分友善地伸出手道:“没关系,不如上我的地方坐坐吧!”
“你的地方?”宫玄靖有些错愕地抬起眼,他不是小乞儿吗?没想到还有住的地方?莫非自己真误会他了?
“怎么?不肯赏脸?”少年插腰,有种被人轻视的不悦。
“不,我只是……”宫玄靖顿了顿,这才开口坦承。“突然有些感慨罢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广陵县这个地方,应该熟悉、对我伸出援手的人一夕之间变了嘴脸,而我们……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你却对我毫不吝啬,人世间的事情真是难以预料啊!”
“别想这么多。”少年再次朝宫玄靖的肩头用力一拍,绽放大大的笑容说道:“相逢就是有缘,咱们就交个朋友吧!”
第三章
破庙里,气氛温馨而平静。
持续散发着温暖的柴火,简单的生蔬野果,再配上微微烤过的香酥野兔,不但抚慰了宫玄靖疲惫受挫的身心,也让他对白霜儿卸下心防。
不知不觉他将她当成倾诉的对象,将过去这一段日子发生的遭遇,包括货船沉没、赶路回京,落水后盘缠尽失,还有方才在朱家遭到羞辱的事情,全部都说了一遍。
“哇,宫大哥,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倒霉啊!”白霜儿听完后点头,喃喃自语。“原来你是和朱家小姐定了亲事心里忘不了她,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朱家的人无情无义,我……我真是……”心里虽然气恼,却一时之间也吐不出什么难听的咒骂话语,宫玄靖最后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真是怎么样?说啊!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来想办法嘛!”白霜儿听得专心,仰着脸往宫玄靖旁边又凑近一些,语气十分认真地追问:“宫大哥,你是不是真的想进朱家?想见朱老爷还有你的朱小姐?”
宫玄靖回望白霜儿那张年轻单纯的脸庞,摇摇头露出苦笑道:“就算我真见到了朱老爷,又能和他说什么呢?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和朱家争论呢?”
货船沉没、商行即将陷入危机,这些全是不争的事实,朱家就算想毁婚,那也是人之常情,实在怪不了任何人,现在的自己,连宫家的产业能不能顺利守住都没把握,更别说是允诺朱小姐幸福了。
“那现在呢?你现在想怎么做?有什么最想做的事情?”白霜儿不放弃地再问,见宫玄靖困惑地抬眼,她开口解释道:“之前你为了赶路,连路塌了、桥断了都不愿意放弃,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涉水闯过去,这表示宫大哥心里面一定有很在意、很坚持的事情,你才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宫玄靖一怔。确实,当时的自己一心只想着赶回京城,不断在心中自我提醒,绝对不能放弃,不能让爹交给他的商行就这么毁了,因此他把客栈伙计的警告抛诸脑后,甚至做出强行渡河的决定。
如今被困在广陵县,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朱家人又不肯帮忙,在没钱租马车、只能步行的情况下,就算他真能回到京城,一切也太迟了。
“我当初急着赶路,不过是想早点回到商行,趁船难的消息还没传回京城,多筹些银子周转,看能不能度过商行的危机。”宫玄靖语气苦闷的低语。“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一切都太迟了。”
“所以,宫大哥你想回家?”白霜儿对什么商行、周转的事情一窍不通,却从宫玄靖口中听到好几次“回商行”,于是自行研究出结论。“说得也是,你遇到这么多让人难过的事情,心里一定想快点赶回家、看看你的家人吧?!对了,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们现在一定很担心你吧!”
“我的爹娘都已经过世了,我在世上的亲人,就只剩下我叔叔一个人。”宫玄靖一想到自己的叔叔,一双浓眉蹙得更紧了。
虽说他爹在世的时候,认定了自己的弟弟是个不学无术、凡事喜欢投机取巧的人,但对他来说,叔叔是亲人,而且也算不上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现在商行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此刻一定毫无头绪、手忙脚乱吧!
“喔。”白霜儿点点头,像是要安慰他、又像是在自我嘲弄地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没想到你还有一个叔叔……”
“不成,就算来不及了,我还是得赶回去。”宫玄靖“刷”一声站起。不能将所有的责任扔给叔叔承担,祸是他自己闯的,不论如何也应该由他来承受。
“宫大哥你要回京?我和你一起回去。”白霜儿的小脸染上兴奋的晕红,自告奋勇地开口。“广陵县这地方我早就待腻了,我听人说京城又热闹又漂亮,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和宫大哥一起回去,顺便开开眼界,你说好不好?”
“你?”宫玄靖直觉地觉得不妥,这小姑娘未免太天真单纯了吧?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她居然想和自己一起回京?
“不行吗?”灵动的黑眼瞬间染上一层哀光,小脸随即露出自怨自艾的模样。“算了,我早该明白的,宫大哥你只是因为一时遇难、模样看起来狼狈了一些,和我这从小没爹没娘的小乞儿身分不同,自然不想让我跟在身边。”
“不,我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宫玄靖连忙摆手解释,表情认真地解释:“只是……我身上真的连一点盘缠都不剩,连自己要回京都困难重重,如果又多了一个你,岂不是难上加难?”
“就是因为你身上连盘缠都没有,才更需要让我跟着啊!”白霜儿十分自信地挺起纤细的肩膀,见宫玄靖还是一脸困惑,她指着地上尚未熄灭的柴火,嘟着嘴抗辩道:“宫大哥,不是小妹我看不起你,但是你会生火吗?你知道怎么分辨可以吃的果子、或者是有毒的果子吗?还是,你曾经亲手设过陷阱抓过野兔吗?”
白霜儿几个直接的问题,将宫玄靖问得哑口无言,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确实,食衣住行这些事在过去从来不是问题,但对现在亟欲返家的他来说,却是最严重的问题。
“宫大哥你可别生我的气,我绝对不是在嘲笑你,只是就事论事。”白霜儿十分豪气地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是好人家的公子爷,而我从小就是一个弃婴,早就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你瞧,我把自己照顾得挺不错的,对吧?你急着返家,而我正好想上京城开开眼界,两个人一起走、彼此照应不好吗?”
宫玄靖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迷惘地注视着这个打从进入广陵县后,唯一对自己示出善意的小姑娘。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愿意伸出援手的居然是住在破庙里的小乞儿。或许,这是上苍同情他,特别赐下的另外一个奇迹?
“怎样?宫大哥你倒是说话啊?”白霜儿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说了这么多,对方居然还是不肯领情。